“少连兄倒是颇有侠士风范,每到一处便要先找了酒馆,痛饮一番。”宋如是赞叹道。
“承德莫要打趣我了,我已经一日不曾吃东西了,如今实在饿得要命。”朱三爷哭丧着脸,眯着眼睛看向宋如是。他的眼睛本就不大,如今眯起眼睛,那眼睛就只余一条缝,眼白隐在缝隙后头,只露出一点发亮迫切的眸子。
宋如是又瞧了三爷一眼,只见他素来圆滚滚的肚子,竟然瘦了整整一圈儿。
宋如是疑心长安城中出了事情,不然这朱三爷又怎会如此狼狈出现在这益州城中?她也不再打趣三爷,只引着三爷进了最近的酒馆。
三爷扛着包袱进了酒馆,不等小二过来招呼,就高声嚷道:“小二快点上些量大管饱的吃食!”
宋如是忍不住笑道:“我还从未见过少连兄如此模样。”
“你若饿上一天,也是这般模样。”朱三爷取下了肩膀上的包袱,朝着李诃扔了过去。
李诃轻轻巧巧接住包袱,提在手上,慢悠悠的说道:“阿如即便是饿上一日,也不会同你一般模样。”
朱三爷抬起眼皮子狠狠瞪了李诃一眼,而后不苟言笑的说道:“若是阿如同我一般模样,李兄何必多此一举,只管早早娶了我便罢。”
李诃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听到这话,面露惊愕,还不曾开口。宋如是就抢先一步说道:“少连兄若是嫁给了郎君,我又嫁给谁去?”
“我若身为女人,承德必定是个男人,自然可与李兄称兄道弟。”朱三爷一屁股坐在锦垫上,随手拿起案几上的炒豆子吃了起来。
喷香扑鼻的炒豆子放在玉色的瓷盘当中,不由让人馋涎欲滴,朱三爷口不停歇,一直吃了半盘炒豆子,这才停了下来,抚着肚子,一脸满足的说道:“大儿次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三爷正在吃豆,得豆如此,夫复何求。”
宋如是微微一笑,接口说道:“三爷说的句句在理,等到瞧见春花,我定然要把三爷的话一字不落的如实告知。”
“承德切莫如此!”三爷急忙制止,口中又自嘲道:“若是被春花知晓,只怕又要埋怨,说我眼中只有豆子。”
宋如是看向朱三爷豆子般大小的瞳仁,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恰被三爷一眼瞧见。
“许久不见,承德竟然学坏了。”朱三爷随手摸起豆子,又吃了起来。
“少连兄此话何意?”宋如是一脸无辜道。
朱三爷待要反唇相讥,鼻端突然闻到一股异香,他寻香看去,只见店小二端着个托盘缓缓而来,那托盘似乎有些份量,不过十四五岁的店小二显得有些吃力。
朱三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店小二,只等着店小二放下托盘,把托盘上的杯盏碗碟一样样的端下来,他这才把目光投向面前的珍馐上。
人有高下之分,饭菜亦有主次之分,案几当中放着的一盘酱牛肉自然就是主菜,围绕着酱牛肉又放着一盘红烧笋丁,一样清炒豆角,一碟子豆干,一壶清酒。
三爷登时食指大动,他先夹起一块儿酱牛肉,一口吃了,这才含糊不清的说道:“快些……尝尝……这酱牛肉……甚是好吃……”
宋如是与李诃相识一笑,两人顺势坐在朱三爷对面,宋如是瞧见三爷吃的津津有味,于是也夹起一块儿酱牛肉吃了起来。
无怪乎三爷吃得喷香,这酱牛肉肉质酥软,酱香浓郁,宋如是吃了一块儿,又夹起一块,而后随手倒下一杯浊酒,一口酒,一杯酒,甚是自得其乐。
“阿如……”李诃随手拿起宋如是的杯盏一饮而尽,随后低声嘱咐道:“这杯中之物堪以乐,一饮魂销万古愁,阿如还是少饮些酒罢。”
“此时的酒不能称之为酒,而应该叫做化食。这酱牛肉味道虽好,但是五脏六腑难以转化,所以还需这杯中美酒代为转化。”朱三爷此时方才放下了筷子,一手提起酒壶,一手拿着酒盏,他一面倒酒,一面喝酒,不过说话的功夫,就接连喝下了三五盏。
“三爷此言有理。”宋如是拿起酒盏,凑到三爷面前,三爷会意,自是满上酒盏。
宋如是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口中痛快地说道:“今日做成了一件大事,如今又瞧见三爷,我心中实在高兴,若是此时不能饮酒,倒是辜负了这场天时地利人和。”
李诃一叹,拿过宋如是手中的酒盏,凑到宋如是耳旁低语道:“阿如不能辜负这场天时地利人和,我却不能辜负阿如的笑颜如花。”
李诃趁着朱三爷发愣的功夫,拿走酒盏,不过两三杯,那酒壶就空空如也。李诃提着空酒壶,对着宋如是一笑。
宋如是也与三爷一同发起愣来,三爷率先醒过神来,左看看李诃,又看看宋如是,口中调侃道:“我之前只当你们二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如今才发觉自己竟是看走了眼,你们哪里是什么神仙眷侣,我看倒像是一对酒肉夫妇。”
“那你与春花二人又是什么夫妇呢?”宋如是目光狡黠。
朱三爷蓦然想到了那一百件亵衣,他复又耷拉起眼皮子,唯恐对面那两人瞧见了自己的神色,口中故作茫然道:“什么夫妇?如今她未嫁,我未娶,若然提起这二字,实在有些唐突……”
朱三爷话未说完,突地面色一变,他面色慌张,捂着肚子,左顾右盼的找起店小二来。
偏偏酒馆里头刚刚来了几位熟客,正与店小二说话打趣,所以店小二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朱三爷面色愈发慌张无助,额间甚至已经冒出来冷汗,他鼻尖更是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子,他弯着腰,捂着肚子,口中颤声说道:“对不住了……两位……我……如今……只怕要……失陪一会儿……”
宋如是吃了一块儿酱牛肉的功夫,一瞧三爷,吓了一跳,她只当三爷是中了毒,于是慌忙起身,一脸关切道:“少连兄,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