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凤凰涅槃
题记：生命确实存在，震颤于剑锋和激情，傍依着长春藤酣眠。——博尔赫斯
【第二十三章】指掌之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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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明知世界冰冷，却要尽力地燃烧它。——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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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英寸长，冬青木的材质，凤凰尾羽的杖芯，这是哈利的魔杖。我从阿兹卡班拿回来的，万幸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销毁掉。试试看？”
那根冬青木魔杖安静地躺在校长办公室里细长腿的书桌上面，看起来和哈利使用过的那根一模一样。哈利慢慢地伸出手，指尖触处，一股熟悉的温暖传遍了全身。微一挥动，一道红光划过，金色的火星四溅，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魔杖很适合你。”邓布利多轻轻地说。
不知为何，哈利忽然有想哭的冲动。紧握着那根魔杖，他抬头看着邓布利多，低声说：“那就是这样了吗？我继承了他的身体，他的魔杖……亚历克斯会怎么看我？波特夫人和西里斯会怎么看我？”
邓布利多默然不应，静静地凝视着窗外深邃微白的天空。黎明正在缓缓到来，然而仍有两三颗晨星寥落地挂在天边，象孤寂的眼睛。
“关于……关于你说的救世主的事情……”哈利吃力地说，“我想……你不是当真的吧？你只是想挫一挫伏地魔的锐气，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是吗？”
邓布利多疲倦地叹了口气，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苍老、憔悴。“如果我说……我是当真的呢？”他安静地问道。
“那么……那么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哈利竭力控制住自己，但声音仍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一丝颤抖，“我说过我要回去，我不属于这里……你也答应过要帮我回去，可是现在却……”
邓布利多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但是你也看到了，回魂石在伏地魔的手上。如果不击败他，你怎么能回去？”
哈利一动不动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手指紧紧地抓住包铜狮爪扶手，指关节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一直知道回魂石就在伏地魔手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而陌生，回荡在黎明微光中的校长办公室里。
“所以那天我说如果我想回去，必须先找到回魂石时，你的反应那么奇怪。那时你已经知道了，却不告诉我。”
他平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不是指控，只是陈述。
他们在渐渐明亮起来的曙色中对视了几秒钟。残星已经退隐消失，东方的天空变成了艳丽的玫瑰色。可能因为在这霞光的映衬下，邓布利多的面容显得更为苍白。
“告诉了你，你又能做什么？”
“我当然可以……做点什么！”哈利咬牙切齿地说，“什么都好！”
“比如象今天晚上这样直接闯进伏地魔的大本营？”
这句话象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哈利的脸上，令他畏缩地后靠，背脊紧贴在椅背上。
“我无法阻止西里斯……”他嗫嚅着说，下意识地反驳道，“但我有及时通知你。你又做了什么？伏地魔跑了，连莱斯特里奇夫妇都没有留下！”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不禁羞惭，脸上热辣辣的。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脸色异常平静。初升的太阳将它辉煌美丽的金色阳光投射在他的身影上，他的轮廓在逆光中莹莹发亮。
“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他轻轻说道。不知为何，那口气不象在为自己辩护，倒象在道歉。
哈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正想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凤凰悦耳的鸣叫声，福克斯鼓动着金红色的羽翼翩然飞入，栖息在金色的栖木上。
邓布利多走过去，取下了捆在它腿上的一小卷羊皮纸。看毕，他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是好消息？”哈利察言观色地问道。
“算是吧。”邓布利多不置可否地道，喂福克斯吃了一块饼干，“不过，暂时和英国无关。”
哈利心头一跳，被一个念头击中了：“那么……是来自纽蒙迦德？”
邓布利多停下来，锐利的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哈利。关于死亡圣器……你会拥有它们，在一切结束之后它们可以带你回家，那就更不能让伏地魔得到。”
“为什么是我呢？总是我！”哈利绝望地叫道，“你答应要帮我回家，却只是想我卷入战争！我不属于这里……而且，这对亚历克斯公平吗？我抢了他哥哥的身体，现在又抢了他救世主的名号……这回他一定恨死我了！”
邓布利多侧过脸看着他，一道光辉映照着他的面部边缘，雪白的胡子在晨光下发亮：“你认为救世主这个名号只意味着荣耀？”
哈利沉默，嘴紧紧地抿起。在他辩不过别人，却又不肯服输时，他总是这样下意识地抿紧双唇，仿佛这样就能拒绝答案。
邓布利多的眼神柔和而悲伤。“你知道答案的，对不对，哈利？那意味着重负，意味着痛苦、艰险、意味着完全、纯粹的牺牲和奉献。”
他轻声说道：“但是哈利，你可以保护他。你可以让他远离战争。他可以安全。”
长久的沉默。福克斯偏过头好奇地看着两个默然对视的巫师，漆黑发亮的眼眸里映照出晨曦的光辉。
那双蓝眼睛温柔却无可抵挡的注视几乎令哈利感觉刺痛，他不得不开口说话，打破这让他不安的静默。
“为什么非得是我呢？你就不能找别人吗？我没这个能力，救不了所有人。”他喃喃说道，把脸埋进十指中。
邓布利多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他微微苦笑：“是啊，谁能救所有的人呢？愿望总是美好的，可是我们做不到，能得到的帮助总是太少……”
他叹了口气，显得异常疲倦：“人们都说好帮手难找，我得说，能得到任何一点助力都很难找……你不能强迫别人跟邪恶战斗，他们有恐惧和逃避的权力。”
“但你却在强迫我。”哈利控诉，“你是给了我选择的权力，却告诉我其它的选择都不对。”
“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而已，哈利。”老巫师安静地说，“我只是告诉了你这些选择带来的后果，是你的心告诉自己其它选择不对。”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温暖的金色阳光洒满了整间校长办公室，照耀着他雪白的胡子、眉毛，以及那张苍老的脸上的每一根皱纹。
他透过半月形的眼镜审视着哈利，目光锐利得似乎可以穿透灵魂：“我知道那种感觉，哈利。在我跟格林德沃决斗之前，我就知道，我会是那个阻止他的人。不管是胜是败，我和他一定会有一战。”
“作为被选中的人，你也一定感受过那种命运的召唤，是不是？”邓布利多缓缓说道，目光凌厉，势不可挡。“当然，你可以选择：逃避，或者接受。”
再一次的，哈利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下忍不住颤栗，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维持镇定。
“讨论这个没有意义，这不是我的世界。”他用麻木的嘴唇说道，“我不属于这里……我不可能两边负起责任……”
“这没有意义吗？”邓布利多低声说道，“让一个悲伤的母亲免于心碎没有意义吗？让无数家庭免于破碎没有意义吗？让恐怖终结、让和平降临，这没有意义吗？”
他看着哈利，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深爱着波特夫人，是吗？”
哈利震惊地说：“你不能这样对我！”
蓝眼睛里流转着莫名的悲哀，然而他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
又是一阵沉重得让人窒息的寂静。哈利颓然地倒在椅子上，低声说：“因为我不属于这里，没有亲人，所以我死了就不会有人伤心，是吗？”
他呛哑地笑了起来：“如果是死在伏地魔的手上，大概连那边的问题也一起解决了，多么方便。那么我一定会注意，千万不能死在别人手上。”
“哈利……”
哈利拒绝看他，只盯着窗外洒满阳光的魁地奇球场。有学生骑着扫帚在操场上练习，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
哈利看了一会儿，阳光明亮得让他有些晕眩。
“我猜你之后一定还有很多理由等着说服我。不达到目的，你不会停止。”他心平气和地说，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疲倦与苍凉，“那就让我们跳过这些步骤，直接进入结论。”
他转过身来看着邓布利多，慢慢地说：“你最大的愿望是守护这个世界，我最大的愿望是守护那些我在意的人。如果这两个目标有冲突，先生，请原谅我会有自己的选择。”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这一次，谁都没有回避。
“请叫我阿不思。”邓布利多终于说道，“在任何时候，你都不必请求我的原谅，事实上，该这么做的是我。”
他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划过他苍老的、满是皱纹的面庞，流进他长长的白胡子里。
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哈利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阿不思。”哈利叫道。他停下来，思考了一阵子：“你知道我仍有他的记忆。”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虽然哈利并没有确切指明，但他们都明白他说的是那个已经不在的人。
“伏地魔曾经对他说过，为了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你会不惜亲手将我推进地狱。”
哈利轻轻地说：“他说的是实话。”
这甚至不是一个疑问句。
邓布利多没有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哈利听到了他冷淡而清晰的回答：“是的。”
“但在这之前，我会先你一步跳进去。”邓布利多安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