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寄北虽然受伤不浅,但眼力还是很好,他发现这些石雕大多残缺不全,并且摆放的零零散散,混乱不堪,很显然,这里曾经遭受过人为的破坏。
他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努力搜寻自己醒来之前的记忆片段。
他只记得自己在和葛城交手的最后一刹那,晕了过去,其后的事情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刘寄北闭着眼睛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肋,然后轻轻摁了摁,顿时感到一阵疼痛,禁不住皱了皱眉头。接着,他放下手臂,盘膝凝坐,可是调整内息,试着运行真气,可是,他试了半天,总是感觉真气运行到胸臆间的时候,如同撞上了一道闸门,无论他怎样努力,真气终究通行不过,心生懊恼之下,他禁不住颓然发出一声叹息。
忽然,就在气流冲出刘寄北口鼻的时候,隐约间他竟是嗅到了一丝怪异的气味。
好奇之余,他反复吞吐了几口气息,仔细品味之下,禁不住一阵恶心,原来他吐出的气息之中竟是带着一股尸臭。
刘寄北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正当他沮丧的时候,一阵阵麻痒的感觉由胸前传来,他睁开眼睛,伸手扒开自己胸前的衣衫看了一下,禁不住陡然一呆。
光线虽然幽暗,好在刘寄北视力绝佳,他看得清楚,在自己的胸肌之上,除了两道若有若无的划痕之外,一大片皮肤竟然变成了紫黑色,肿胀之余,还发出一丝淡淡的腥臭味。
刘寄北看了片刻,黯然的掩好衣衫,眼前闪过尹常风的重重爪影,豁然有了明悟:没想到这家伙的武功竟然如此阴损毒辣。
其实刘寄北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自从他服用了獬豸和毒蟒的内丹之后,文武调和,阴阳交会,已然有了无上的护身真气,本来应该百毒不侵,但是他后来由于受到了葛都的重创,护体真气大受折损,而尹常风的尸毒又是天下阴毒之最,此消彼长之下,尸毒这才在他伤口周围扩展开来。
刘寄北身中尸毒,肋骨也折断了几根,真气又运行受阻,一时间精神大受挫折,心情当真是沮丧至极,眼光不由自主的游移到波光粼粼的湖水远处,情不自禁的发出了连声叹息。
忽听旁边有人说道:“你若想治好自己的伤,便莫要出声,过不多时自有贵人前来,只要你我抓住时机,一切都会峰回路转的。”
刘寄北吃了一惊,循声望去,一眼便认出说话之人,禁不住诧异地问道:“怎么是你?”
来人瘦小枯干,深陷的眼窝中精光一闪,反问道:“为何不是我?”
刘寄北微微一错愕,随即叹道:“说的也是,不是你还会有谁?”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又淡淡的接着说道:“那天还真亏了你,否则,我绝不会那么容易救走了独孤伽罗。”
迦旃林提面无表情,操着他那特有的天竺口音,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不用谢我的,我们是各得其所,包括这一次,我之所以救了你,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
刘寄北无奈苦笑,叹道:看来你在葛玦身上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转而又开始打起我的主意了,唉,不过,这一次恐怕你还是会失望,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那本什么劳什子的《光相如是观》秘笈。”
迦旃林提奇怪的看着刘寄北,说道:“这一次只是凑巧而已,远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他说完,忽然脸色稍变,凝神侧耳听了听,接着便示意刘寄北不要再说话。
刘寄北心中奇怪,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疑惑之际就见迦旃林提猛然一把抱起自己,离开了石鳖,飞快的闪到了一处坍塌的大石牌后面。
刘寄北心中好笑,如论个头,自己比迦旃林提高出一大截,可他抱起自己来,却如同抱着一个婴儿,显得异常轻盈,如此情景,古怪之中透着搞笑。
刘寄北本不是一个好奇心特别浓重的人,不过,他此时见到迦旃林提面色凝重,知道定有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于是他也想一勘究竟,索性放开心怀,屏住呼吸,倚在迦旃林提身旁,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没过了多久,刘寄北忽然察觉到身边的迦旃林提捅了自己一下,便下意识的看了看迦旃林提,却见他十分严肃的朝着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并且把眼光透过石牌之间的缝隙,瞧向了前方。
刘寄北注意到迦旃林提刚才扬起的那只手上缠着布,本有心问一问他那是怎么了,可一见他如此严肃,便打消了念头,心道:我和他并不怎样熟稔,即便问了,没准会吃闭门羹,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刘寄北仔细的听了听,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声音,禁不住暗叹连连,心知肚明自己受了伤之后,内力大打折扣,感知的能力已是大不如前。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之后,见到迦旃林提始终关注如一,心知将要发生的事情非同小可,便屏住呼吸,在石牌间也寻了个恰当的空隙,继续顺着迦旃林提指引的方向开始搜索。
漫天的繁星下,残败的石雕参差不齐,或伏或立,或蹲或卧,横陈无序,十分杂乱,而在那些石雕之间,又竞赛似的长满了灌木败草,使得景象更加幽深朦胧,加之时而不时的传过几声蛐虫的鸣叫,如此境地自是透露出十足的诡异。
刘寄北长在深山,对于这种颓败的景象倒是并不在意,不过,当他捕捉到随后的情景时,着实吓了一跳。
随着一阵微风拂过,传过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影子飘飘悠悠的向着湖边赶来。
当那影子飘过刘寄北和迦旃林提藏身的石牌前的时候,由于隔的不是很远,刘寄北看得清楚,那竟是一个穿着白色僧衣的和尚。
说是白色的僧衣,其实有点牵强,因为在那件所谓的白色僧衣之上,竟是散布着许多血渍,如同一朵朵梅花,开在了漫天的白雪之中。
灾荒郊野地之中,半夜三更的出现了这么一个衣着古怪的僧人,虽然有点诡异,但还不至于让刘寄北感到吃惊,他之所以心生震撼,完全是因为目睹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刘寄北心道:这种轻功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草上飞?
刘寄北在嵩山的时候,曾经听慧光大师说过,天下轻功之最莫过于“水上漂”和“草上飞”。
传说当年达摩大师欲渡长江之时,见到周围没有舟楫,便在岸边折一芦苇,投入水中,随后踏苇过江,围观之人看到这般神技,俱都为之惊叹称奇,如此天下才传出来有“水上漂”之说。而至于“草上飞”,据慧光大师说,只是听说世间有这一绝技,却从没见闻过有什么人会这等功夫。
如今,刘寄北亲眼目睹那白衣僧人,身形飘渺,足不沾地,仿佛是在驭草而行,震惊之余,情不自禁的便想起了“草上飞”这个词。
由于感到震撼,刘寄北一不留神,身子竟然轻轻一动。迦旃林提似乎已然窥破他的心思,不疾不徐的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那意思好像在说:别激动,稍安勿躁,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寄北暗叫了声惭愧,心道:难道是我猜错了,这僧人施展的不是“草上飞”的轻功?
白衣僧人到了湖岸边上,四下看了看,见到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便在原来刘寄北呆过的那个石鳖上盘膝坐了下来,鼻口问心,看模样似乎想要入定。
如此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刘寄北见到白衣僧人毫无动静,便忍不住捅了捅迦旃林提,见他转过了脸,便用眼睛瞄了瞄那白衣僧人,做了个“谁”的口型。
迦旃林提没有搭理他,又将头转了回去,刘寄北也不生气,心道:你既不愿意说,总有不愿说的理由,就当我没问也就是了。
谁知刘寄北心里念头刚一闪过,耳边便想起了迦旃林提的声音,只听他说道:“此人俗家姓慕容,久居祁连山冷龙岭,自号冷龙上人。”
刘寄北看到迦旃林提说话的时候,嘴唇并没开启,只是腮边的肌肉不住的抖动,喉结也上下窜动不息,知他又施展曾在白云山显露过的那种秘密传音功夫,于是,刘寄北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迦旃林提接着施展“梵音密咒”的功夫说道:“这家伙武功高的不得了,刚才所用的那手轻功,名叫“踏雪无痕”,堪称举世无双。此人十分好斗,如果有人激怒了他,让他发起飙来,只怕连黄君都奈何不了他,所以,你千万莫要弄出什么动静来,一旦被他知晓我们在这里,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刘寄北虽然和迦旃林提没有多少交往,但他知道这位柔然大国师性格高傲,对自身的武功也极为自负,若非眼前的白衣僧人极为厉害,迦旃林提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刘寄北眼睛望着白衣僧人,心里还是有些不明白,忖道:迦旃林提定然事先便知道白衣僧人会在这里出现,既然他如此忌惮白衣僧人,为何不躲远点,相反的倒是不惜以身犯险,更将我也一并带了来,这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