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和宇文直相继走了,宇文邕先命人把尉迟运和韩雄以及何涌带下去调治,接着又散去了羽林军,再又让小宁子进了含仁殿,把刚才的事情知会给叱奴太后。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宇文邕这才将宇文宪叫到了一边,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朕与你幼小之时便一起寄养在李贤家里,尽管你与朕同父异母,但是朕拿你一直当做最为亲近的兄弟,如今咱们都长大了,也都有各自的身份地位,朕希望咱们之间的兄弟之情能够历久弥新,地久天长。”
宇文宪眼睛中跳跃着感动,正色道:“说句心里话,皇兄能够执掌朝政,乃是微臣一直所希望见到的事情,如今夙愿已达,微臣打心眼里高兴,不过,微臣高兴之余,也是深为忧虑。”
宇文邕又是一声长叹,淡淡的说道:“朕知道老五为什么担忧,不过,老五你是明眼人,应该能看得出自从朕登基以来,朕一直尽可能的保持着低调,唯恐某些事情做得不合时宜,与人发生了冲突,可是,尽管如此,还是不能随心所愿。唉,看来极尽我之所能想要避免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啊!”
宇文宪说道:“皇兄一语中的,微臣确实有些担心你和大冢宰之间的关系。许多时日以来,微臣周旋其中,就是不希望看见你们的不和谐,弄得朝纲紊乱。”
他说到这里,见到宇文邕没有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便接着说道:“其实大冢宰为人贪欲,微臣心中看得清楚,不过要说他有多大野心,却不见得。况且这些年来,他也着实为朝廷做了不少的事情,就算他恃功跋扈,也是情有可原,皇兄深沉大度,胸中自有天地,大可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宇文邕闷哼一声,说道:“依你之言,朕便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一个傀儡皇帝,任他胡为不成?”
宇文宪毫不退缩,说道:“请恕微臣斗胆,俗语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微臣以为在处理皇兄和大冢宰之间的事情上,皇兄不必太过执着。”
说到这里,他拿眼睛扫了周围,见到离着别人尚远,便压低声音说道:“如今朝廷之中实力的权衡,微臣不说皇兄也是了然于胸,既然实情若斯,皇兄便该认清形势,微臣斗胆送给皇兄十六个字,希望皇兄能够斟酌采纳。”
宇文邕眼睛一亮,问道:“哪十六个字?但说无妨。”
宇文宪神秘一笑,说道:“固己培本,养精蓄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宇文邕听罢,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嘴里反复默念了几句,而后说道:“老五的金玉良言,朕已牢记在胸,不过,朕同样也有十六个字想要送给你。”
宇文宪面色一变,奇道:“皇兄有何教诲,微臣一定铭记!”
宇文邕淡淡的说道:“良禽栖木,放眼千里;名臣侍主,莫贪一时。”
宇文宪垂首施礼道:“微臣谨记在心,莫敢相忘。”
宇文邕轻叹一声,说道:“你我兄弟血浓于水,朕相信你心中自有分寸。”
他说完之后,忽然问道:“这段时日可有她的信息吗?”
宇文宪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说道:“找到她又能如何?如今我都已成亲。”
宇文邕一脸轻笑,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朕知你的本性,对于她怎是能忘得了的?”
宇文宪似乎不愿多谈,朝着宇文邕施礼道:“如果皇兄没什么事了,微臣请求告退。”
宇文邕点了点头,说道:“还是老模样,想走就走,丝毫不做作。”
宇文宪走了之后,宇文邕告诉刘寄北等他一会儿,接着便进了含仁殿,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宇文邕带着小宁子走了出来,朝着刘寄北说道:“太后让你进去,有一些话要问你。”说完他就走了。
刘寄北心中糊涂,暗道:我与叱奴太后并不熟识,她为何找我说话?
忽然间心头一动,刘寄北想起叱奴太后曾说过,她由别人口中听说过他,并且知道他很有些本事,念及于此,心中更是感到惊异,忖道:究竟是什么人跟她说起过我,难道是宇文邕,亦或是何氏兄弟?
他心里猜测是这几人,可是隐隐之间又感觉不是,正心下迷糊之际,只见殿门一开,一名宫女含笑向他招了招手。
刘寄北仔细一看,认出是刚才服侍叱奴太后的两名宫女中的其中一个,于是,朝着她也是微微一笑,没想到竟是惹得那名宫女一呆,直到一头雾水的刘寄北从她身边走过,被他带动的微风一扫,这才缓过神来,望着刘寄北擦肩而过的背影,心中感叹:怪不得那俩人对他念念不忘,原来这家伙的笑容着实让人心动。
刘寄北进到了含仁殿里面之后,一眼便看到端坐在凤榻之上的叱奴太后,只见她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禁不住有点忐忑,施了礼数之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叱奴太后以为他羞涩,脸上闪过笑意,看了一眼刘寄北身后跟着的宫女,说道:“环儿快些安置刘壮士坐下,备些茶点,看把刘壮士拘束的,就差地上有个缝了。”
刘寄北脸上一热,心道: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要钻地缝。
见到此刻的叱奴太后,刘寄北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第一次见的那个叱奴太后又是哀怨又是悲伤,全然一幅寻死觅活的孀妇模样,可如今的她竟是全然不同,安坐在凤榻之上,峨眉舒展,神态祥和,颇有一种母仪天下的味道,这冷不丁的变化倒使得刘寄北颇有点吃不消。
听到叱奴太后的呼唤,那名宫女抿着嘴搬起一个锦墩放到了刘寄北身后,轻声说道:“刘壮士请坐,我家太后和蔼可亲,不喜欢木讷拘谨之人,你大可松缓从事也就是了。”说罢,便去备茶了。
刘寄北听她这样说,也觉得自己太过规矩,心道:我好歹是刘宋后裔,身体里流的也是尊贵无比的皇族血液,怎能如此拘泥俗气,太也让人小看了。况且,即便她是尊贵的太后,可我也没什么事求她,何必不知所措,且放开了便是。
他念及于此,便巍然端坐极有分寸的看着叱奴太后,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太后召见在下有什么吩咐?”
叱奴太后身旁的宫女见到刘寄北倏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派大家风范,浑身上下洋溢着十足的自信,情不自禁的呆了一呆,暗道:初见他时尚以为不过是一个庄稼把式而已,于墨香也好,独孤小姐也罢,都有点言过其实。如今这么一看,确有点特别,衣衫虽有点粗糙,但是,朴实之中显着大气,着实让人有点看不透。
叱奴太后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听到刘寄北问自己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哀家问你,独孤家有一位失散很久的小姐你可识得?”
刘寄北一怔,问道:“不知太后说的是哪一个独孤家?”
叱奴太后微微一笑,说道:“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还有哪一个独孤家,不就是独孤信那一家喽。”
刘寄北“哦”了一声,淡淡的答道:“太后说的是独孤伽罗吧,对于她在下倒是识得,只是好些日子没见到了。”
他一边说着,心里一边嘀咕:看来独孤伽罗回到了长安之后,倒是没闲着,叱奴太后定然和她也是相识,说不准这俩人已经混个脸熟了。
叱奴太后似乎看穿了刘寄北的心思,说道:“这会儿明白了吧,哀家之所以知道有你刘寄北这一号人物,大部分是听独孤伽罗那妮子说的,她对你念念不忘,眼看着要嫁人了,还有事没事的把你挂在嘴边。”
刘寄北听到叱奴太后话里有话,连忙说道:“在下和独孤小姐确实有点渊源,不过都是些阴差阳错的事情,全然不是太后所想得那般。”
他顿了一顿,见到叱奴太后和她旁边的那个宫女俱都似笑非笑,便接道:“独孤小姐兰心慧智,在下很荣幸能遇到这样一个异姓妹子,知道她破解身世的同时,又和杨兄弟有了婚约,在下高兴万分,只是这些日子太过于忙碌,没能到独孤家瞧一瞧她,实有点遗憾,不过既然太后识得她,如果有机会便可替在下向她贺喜,在下会很是感激的。”
说话的时候,备茶的宫女已经回了来,将茶递给刘寄北之后,见他说完便笑道:“你自己没长腿儿吗?如要道喜自己去不就行了,何必麻烦太后?”
刘寄北略显尴尬,心道:定是叱奴太后平日里宠着这个宫女,要不然怎会这般口无遮拦?叱奴太后佯装怒道:“环儿贫嘴,怎可这样对刘壮士说话!”说完,轻声叹息道:“都是哀家平日里宠惯着她俩,使得这俩妮子都不分礼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