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第二日。(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
从开城门起,人流就陆陆续续地激增起来,成千上万的百姓、商贩开始从四大城门涌入,然后成群结队地赶往同一个地方。
辰时刚过,通往庞龙大街的十几条小道上就已经满满当当地挤着各行各业的人群,一开始大家都还只是各自议论些什么,直到最靠近店铺的一圈人中逐渐响起整齐如一的口号,接着很快这个呼喊声就从里层朝外层扩散开来。
“开门!开门!开门!”
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在整个成都府的上空徘徊不绝,无论身处何处,都能听得到这样清晰的两个字。
……
五里开外的伊府,宾客房间。
通天酣睡正香,隐隐听见门外传来什么声音,不觉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被褥盖过头来,可是,即便如此,也依然能听见那穿透房门、被褥的吼声。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门卫去哪了?还不赶快开门?”
一开始,通天还以为是有人敲伊府的门,直到后面才发觉不大对劲,这才坐起身来,凝神一听,发觉声音来自另外一个方向,而且听起来很远很响。最后他也禁不住好奇,简单披了一件衣裳之后就出门去了。
走过长廊之后,他才发现整个伊府基本是空空荡荡的,喊了半天也没见到什么人,看见府宅大门虚掩着,通天很快明白怎么回事,于是三步并两步地跑了出去。
出了府宅之后,根本就不需要打听,看着往来人流的方向,就知道朝哪走了。一路前行,走了不到两里路就基本挪不动身了,前方不断有人往回走,而后面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朝里挤,本来自己身体就还虚弱,所以通天只得转向,尽量挑一些人少的路,绕了好半天才慢慢来到了扬天铺户的那条街上。
“你怎么出来了?”
刚到铺户,通天就发现了在店铺门口踱来踱去的沫然,而漠然也看到了他,惊讶之余不免有些担忧地打量着他的身体。
“吵得没法睡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好多条街都堵得走不通了。”
“快进来吧,别呆在外面了,人来人往地撞到你了怎么办?!”说着,沫然也不避讳店中伙计,将通天牵过身旁,带他直接上了二楼。
“这么多人啊!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靠在窗台上,通天顺着沫然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街道,这才发现,拥堵的情况远超自己想象,那密密麻麻的人头,根本就望不过来。
“庞家铺户被大批恐慌的存客围起来了,要求兑换手中的交子。”
“这么多人都是庞家的存客?!”通天一脸震惊地表情看着楼下还在不断增加的群众道。
“不是,许多人和你一样,都是不明真相,来围观凑热闹的而已,真正的存客都在庞龙大街上。”
“这…这就是挤兑危机?”良久,通天才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吐出了一句。
“快要了,”沫然悠悠说了一句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通天道:“刘别墉有没有找过你?”
“啊?他…没有啊,没有。”
表情别扭的连连否认,最后被沫然盯得有些不太自然,通天才退回到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书做翻看状。
如此拙劣的撒谎,岂能瞒过沫然的眼睛?顺手关上窗户,走到门边把门也插上,最后沫然才回到通天的身旁,抽掉那本用来遮挡目光的书,捋了捋裙摆,就这么优雅地坐在了桌案上,一双洞察秋毫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通天。
“他是不是找过你?”
“那三天你是不是去见过他?”
“庞鈞焱的钱是不是他劫走的?”
“你身上的伤?”
一连串的逼问之下,即便通天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却随着沫然问题的一一猜中而变得更为难看,最后,他终于抬起了眼睛。
“其实你不用问,我也准备和你说的,还记得之前我推门而去的那次,我说过‘给我三天时间,结束了我会解释的吗?’”
之前的沉默不答让沫然不自觉就变得气势凌人起来,而突然之间,当通天准备供认一切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要知道答案,或者说,她害怕知道真相。
“你参与了断风谷的抢劫杀人大案?!”
一脸震惊的表情看着通天,见他点了点头,沫然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头脑混乱地听完了通天的所有供述。
把从自己第一次和沫然出现隔阂开始,到主动拜访刘别墉加入计划,再到兴师动众的劫财全部经过讲完之后,通天才站起身来,看着沫然道:“无论你怎么想,都不重要了,等我身体再恢复一些,我就离开成都府,到时候会把欠你的都还给你。”
说完通天就欲离开。
“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还我赎你的一千贯钱?”
“……”
侧肩而过的时候,通天停驻了片刻,想回应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纠结半天他还是觉得要解释一下:“不全是,我欠你那么多,刘别墉答应给我两万贯的酬劳,到时候我会……”
“你觉得我对你的好,是为了将来你还我钱吗?”不待通天解释完,沫然就开口打断了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
再一次,这个就欲脱口而出的理由,还是没能说出来。
他之所以要瞒着沫然主动找上刘别墉参与抢劫计划,就是为了钱,他需要一大笔钱,不仅仅在于自己欠沫然的一千贯,更是这么多天来,沫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信任,还有那些不计其数的治病药材,这些远不是一千贯能够弥补的。
所以他想用一次性结清的办法来偿还沫然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必然会离开成都府,而自己与沫然之间无论从地位、家世还是年纪都存在巨大的差异,既然两人不能在一起,就不该再有太多亏欠的感情。
情债难还,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钱。
两万贯并不是一个自己心中觉得平衡的数字,而是,刘别墉最多只能承诺这些,如果自己不做出这个决定,那么,他就完全没法过自己内心的这一道关。
不善表达,或者说这样的心理本就很难表达,通天最好还是选择了沉默,解释不了索性就不解释。
“只是什么?”
“只是我觉得这是唯一能够还清亏欠你的办法。”
“为什么要还清?”沫然的眼中已经有些湿润,语气哽咽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这样你才能安心离开?”
“我…”听见身后隐隐哭腔,通天终是心软地回过了头,“我不知道,我…”
“既然你去意已决,又为什么还要对我…”沫然想起昨日的缠绵,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就欲夺眶而出
“我…我放不下,我放不下…”
女人的眼泪,尤其是心爱女人的眼泪,最让男人防线崩溃。凑上前去怜惜地擦拭着伤心人儿的泪水,通天发觉自己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错到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了。
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人赶紧收拾一番,恢复正常之后,沫然才上前打开门来,原来是从庞龙大街挤回来报告的伙计小五。
“大管家…不好了…店铺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慢点说,慢点说。”看小五喘得不行的样子,沫然让他进来先坐下,喝口杯水。
“一个时辰之前……”
……
一个时辰之前。
随着交子铺户营业时间已过,却迟迟不见开门,最先守候在店铺门前的存客开始骚动起来,纷纷不顾店铺伙计的阻拦,要强行破门而入,在推搡之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庞家不让兑钱,还出手打人啦。”
然后,就见一条板凳从人群中飞出,砸向了庞家店铺的大门,随后人群中一阵推搡,也不知道是没站稳还是大家都愤怒冲动了,随着庞家交子店铺大门告破的同时,整条庞龙大街彻底陷入了暴乱。
众多等待许久的存客在群众的煽动下,兼之被庞家伙计一拖再拖而惹怒的情绪,也开始加入了制造暴乱的行列,一开始还只是对庞家店铺的打砸,结果不知不觉就扩散到了其他几家的店铺,而且从破坏店铺演变成劫掠甚至是人身攻击。
从骚乱爆发开始,围观的许多百姓就意识到可能会波及自身,于是赶紧撤离,结果因为消息散播太慢,依然有无数人往中央挤来,道路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很快,人群的惊慌导致了严重的踩踏事件,通往庞龙大街的数十条街道顿时变成人间炼狱,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葬生在一双双惊慌失措,盲目逃难的脚下。
反而,最先暴发骚乱的庞龙大街店铺,却幸免于难,在发现店外出现惨绝人寰的踩踏之后,滋事的人也都吓得停了下来,一直等到街道渐渐恢复畅通,才赶紧逃离,这才给了店铺伙计回去报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