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蒋玉定要在心里感叹,又是个心思深沉之辈,但遇到了顾晓月,她却完全不敢这般想。
顾晓月是顾监察之女,兄长顾明知是京中盛传的好脾气,但也保留了几分的气性。偏生到了顾晓月,不爱与其他的夫人小姐们交际,每每出去参加宴会,都是几乎一个人,或者万事不答,沉默寡言。
久而久之,京中都知道顾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一般都宴会,一般都不会再去请顾晓月,或者是上门送上了宴会帖子,最终也会被她找上了拒绝。
也是近日认识了丞相府的南宫小姐,顾晓月的这番脾气才稍稍有了收敛。
顾晓月没有给予蒋玉一些回应,太子他们却是一脸的习以为常,对于他们来说,若是此时顾晓月真的有什么其它的动作,那才是真正惹人注目的一面了。
“南宫姑娘,顾姑娘,蒋五姑娘,如今这宴会也快接近了开席时辰,三位不妨就此与我们一同回去,不知几位姑娘意下如何。”问的也是三人,就算顾晓月在外人面前木讷沉默,他也未曾因此而忽略,反而是一齐提起。
太子虽也是几番打量,目光却是干净温和的紧,一时南宫瑶和蒋玉俱是对这位当朝太子好感倍增。蒋玉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身后那个正在一脸认真的为自己梳理长发的春红,嘴角微抿,心里因为春红的小心翼翼之举,满满都是暖意。
只因为她曾经说过不喜欢太多那些头饰重物,都固定在头发上的感觉,太重,不舒服。所以,平日里春红都是尽量依着她的爱好,发型是弄得越简单越好。若是需要参加什么宴会那么春红在回来的第一件事儿,必定是打一盆热水来,先供她洗漱。
罢了,就会小心帮自己将头上的多余发饰全部拆去,再为自己梳一个简易的圆髻,缀两颗小花钗。
春红哪里知道,自己又如何会嫌弃这些发饰的重量。
当她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变成了时刻操心府中,担忧穆连城的五皇子妃,最后又成了贤良淑德,却总在他面前可有可无的皇后。区区这点头饰的重量又算的了什么?她早就习惯了啊。
原来,仅仅只是早已深刻骨里,所以才那般想要远离,想要忘记啊。
春红将钗下来的簪子珠花全都一一归置起来。只是慢慢眉头若是紧皱着,又想了下早上出发之前,为自家姑娘装扮时的情景,一样样将自己放回的饰品比对了一下,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了?”
春红皱眉,将发饰都小心放回了首饰匣,又拿起犀角梳替蒋玉轻轻理顺着披散后背的长发,“也不知是否是奴婢记错了,晨时,似乎并不止只有这些饰品,也或许是奴婢记错了。”
蒋玉眼神微微一动,看着镜中的已经换下了另一套简易的红色纱裙的自己,恍惚又想起了那个戴着面具的公子妖邪男子,他在绿林小道之间,姿态悠然,却嘴角含笑对她说,“本公子现在还想不起有什么要求,可如何是好?”
她还未听懂这是何意,又听他说,“不如先行欠下,日后本公子若是想起来了,再来找你偿还吧!”江湖中人大多都是蛮横而又无礼的,根本就不好去跟他们讲理。
皇权?
他们若是真的怕了这个皇权,便早就能接受朝廷的收编。
哪里还至于现在这样,前几年还在选什么武林盟主。还有现在说的什么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听听,大明四国鼎立,大明朝廷就从来不敢说一句大话,可这些江湖人就是这么的狂妄,天下第一庄,他们就敢这样说,还光明正大的喊出来。
可是偏生,四国之间就没有一个去反驳的。
若是其他的一些小门小派,触犯了朝廷的利益,那他们便派遣军队,打也就打了。那些江湖人一向重视因果,这个时候,他们都不会上前掺和这些纠纷的。
可是,这个江湖之中成名已久的天下第一庄,却是整个江湖公认的霸主,江湖之中大多叫的出名号的人物,要不就是第一庄的人,不然便是与第一庄交好的,还有一种,便是承了天下第一庄的恩。
这个时候,谁敢没事去找第一庄的茬,是真的嫌自己活的不耐烦了吗?
蒋琛皱眉想了想,出列。
“圣上,不知那第一庄少庄主所说的矿山有多大?若是太小,恐怕到时候朝廷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给那第一庄做了嫁妆。”当她终于坚持不住,体虚而晕倒之后,再次醒来便发现穆连城正站在她的床边,那个当初曾许她一生平安喜乐的人。
说:
“既然做不到就不要这么自以为是,邀宠吗?呵,蒋玉,本王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这副嘴脸真让本王觉得恶心!”
偏生那时的她却仿佛是陷入了魔怔,没有去自问穆连城究竟是不是心中有她的,自问眼前这个怒极而去的人究竟是不是那个值得自己放弃一切去追逐的人。只是想着,怎么办,自己好像不仅没有将穆连城交给她的事情办好,还反过来耽误他的时间,怪不得自己会被穆连城这样的说教。
蒋玉望着仍是担忧不已的陆芸,只觉得眼里发干,自己曾经究竟是怎样的糊涂,才会生生放弃这样爱自己的母亲,这样美满的家庭,而去奢求一个根本就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直都心有所属的一匹披着羊皮的饿狼。
素有痴儿,她却是连痴字都算不上。殿后的书房之内,皇上紧皱着眉头,目光一瞬不错的钉着一直单膝跪在地上暗卫,眼里满是质疑,他相信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根本就不会背叛他,可是他还是要确定一点,若真是不小心烧死了还好,若是其它,事情就复杂了。
“属下已让贴身伺候过王玉锦的人都一一上前辨认过,确定了尸体是王玉锦本人无疑。”
暗卫一再的保证,皇上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宅院的那些人……”
听了这话,那个一开始在宅院里可怕至极的领头的暗卫立马垂下了头,“主上放心,属下已处理干净,不留任一活口!”
“嗯。”
下方跪着的暗卫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见主上没有吩咐他其它的事情,便默默起身,垂头退下。
而远在城西的别庄之中,等那个夜晚被劈昏的王玉锦醒了之后,尤为的闹腾。“水……春红,夏碧?拿些水来。”
“哎!”
在一侧的夏碧当即应声,转身便去了另一旁的桌子上,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水,由于茶壶的外面裹了几层毛帕,所以这个时候还是温热的。
“姑娘,给,水来了。”夏碧轻声说道。
待蒋玉小口小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在询问是否还需要再喝一杯的时候,摇摇头,夏碧将空杯子接了过去后,这才转头,看向了春红和夏碧两人,“我,我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春红和夏碧原本并未如何,却在听了蒋玉的问话后,眼眶霎时变的通红,眼里满是担心,春红帮着蒋玉按揉着太阳穴的手微微一顿,期期艾艾,“姑娘,你不记得了吗?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了,怎么喊都不醒,夫人今天都快急坏了。”
“什么,昏迷了一天?我?”蒋玉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依稀记得,她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到底怎么回事?”
春红与夏碧对视了一眼,春红垂着头道:“姑娘一天都未曾进食了,不如吃些东西,待一会儿奴婢慢慢说与姑娘听?”而这时夏碧也欢喜地说道:“今天小厨房那里,还温热着一些白粥,不如奴婢去盛一些来给姑娘暖暖胃如何!”
蒋玉好笑的看着春红与夏碧的互动,手不自觉抚上腹部,原来已经昏迷了将近一天,怪不得她觉得有些饿了,“好,去端来吧。”
“是,姑娘等会儿就好!”
夏碧欢快地应着,立即就拿了角落里的灯笼,用火折子点着后,急急忙忙便出门了去。蒋玉心底着实松了口气。
春红却不似蒋玉这般,一手叉腰瞥着夏碧,一手不停戳着夏碧的脑袋,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说:“我与姑娘都等着你的话呢,说这么个半截的,就不能一次性全说完吗?嗯?”
面对春红的半是质问语气的话,嘴巴一撇,亦丝毫不示弱,回顶道:“我也需要缓口气啊。”
春红听了这话,一口气憋在了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整张颇为小家碧玉的脸都憋的通红,最终看了夏碧好一会儿,终是放弃了。
夏碧无辜地瞧着春红,完全不知道春红怎么忽地变成这般模样的。
“后来如何?”
打闹过了,蒋玉也还是惦记着方才的那事,按理说,皇后要来祈福,那么不等皇后亲自开口,这皇家寺庙也会提前疏散香客,并且禁止男客进庙的。
“哦!”夏碧也回神,“姑娘,奴婢去了才知道,唤了奴婢的,正是与姑娘交好的顾家姑娘的兄长,顾大人的嫡子。”
顾晓月的兄长……
顾明知?
蒋玉心中存着疑,没说话,只等着夏碧继续往下说。
“那顾家公子想来是认出了奴婢,便在奴婢过去后才说,是因为那顾家姑娘回府后对姑娘念念不忘,道什么时候姑娘有了空闲,不妨就入府去玩玩儿。”
蒋玉笑了下,这也确实是顾晓月会做出来的事情,能让她的兄长顾明知在远远的地方便唤住夏碧说起这个事情,想来在府里,也定是极为闹腾过的吧。如果真是这样,因为不知真假就懦弱下去,谁,又能相信她,关心她?
男子看着蒋玉忽然之间变的沉默,一时有些奇怪。
“蒋玉。”
蒋玉回神,对着只是唤了她一声的白衣男子笑了笑,就在男子以为终于要说什么软话的时候,陡然一变,“你还有事?”那语气,只赶上了就要开门送客的了,虽然她就是这个意思。
“蒋玉,你是在赶本公子离开?”男子的声音带着稍许诧异。
蒋玉反挑着眉瞧着男子,既然那两个侍女是铁定不会醒了,她也不必再去刻意压低声量去小心着什么了,“深更半夜,难不成会以为我留你一晚!”
“若真是如此……”
“你想太多!”一时,蒋玉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回顶了去,走过男子,将房门一把拉了开,看着男子道:“请吧。”
男子摇头,轻声笑笑,放下了手中一直闲转着的茶杯,低头,“呵,蒋玉,你可真够无情的。”
蒋玉没回话,就算她重来一回,已经将曾经恪尽职守的许多规矩都不在乎了,或者说那一世的自己嚣张跋扈,就没有在意过这些俗礼。可是,这样的将近晨间,她能忍受有一个陌生男子在自己的房间里这般的状若无人,却不能够接受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自己所要承受的后果!
唯一的选择便是,让这个莫名其妙的赶紧离开她的视线,以后再见,不,再也不见!在陆芸的身边,蒋玉一直乖巧的坐着,低着头,也不出一言。
此时蒋玉的内心简直就是滔天巨浪,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对她说,这个人,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就能帮助你解开你心中存在已久的疑惑,他的眼睛不像是在骗人,那样一双睿智的眼睛。早已经将一切都看明了了。
能相信的。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着她,不要问,或许他仅仅只是简单的看了你一眼,并没有太多别的意义呢。蒋玉,你绝对不能问,今生,你已经安逸的存活这么久了,一定不能自乱阵脚。
不然,等待你的……
眼前,忽现了铺天的大火,蒋玉觉得,身上顿时都开始疼了起来。
“老衲远游的师弟曾说过,相见即是缘,今日与施主的相见,亦是注定。”住持说的有些似懂非懂,陆芸刚要再问,却连住持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蒋玉的身上。
之间住持念了一声佛号之后,才笑着说道:“换一种说法,并非是老衲与两位施主有注定一见,于是,老衲贵府的蒋五小姐才算是有缘,注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