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那样的聪慧,又怎么会不明白,不明白其中的种种关窍。潜意识里她一直都知道的,知道自己就是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
只是,不甘心罢了。
而之所以一直都钟爱这云雾酒,也只是觉得,它的味道,与自己现在的处境真的是像极,表面的甜,内心的苦。
蒋玉心思流转间,眼角余光无意瞄到了那个总是坐在座位上分外安静的男人,现在的他,应还是在韬光养晦中。
那般的小心翼翼,就连一直都最是精明的二皇子都被他骗了去。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却从未想到,这个他一直以为的软绵绵的兔子,有一天会化身为最凶残的饿狼,在他与三皇子斗的龙虎互不相争之时,强势的打落他们,坐收渔利吧。
蒋玉兀的一笑,仰头便将整杯酒水全都喝了下去!
不可避免的,一滴晶莹的酒珠子,溢出那红艳的唇,顺着白净的下颚,流至那白皙纤弱的脖颈,最终划过,掩在了层层叠叠,红的糜烂的衣领之下,再也不见。
蒋玉是个美人,还是个容貌极具有张力的美人。
此时的她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般,对他人的视觉冲击力究竟有多强。
对面一直默默无闻坐着的穆连城,一时头垂的更低,指尖下的酒杯被他拿着转了又转,耳边是六皇子的惊呼和不住的喟叹。其实,晚间的御花园因为没有了白日的喧闹,每朵花,每片叶,在皎洁月色之下,安谧而又高洁,总是分外的让人流连忘返。
那时她才会真正觉得有一丝放松。
只是她一个人的天地,没有来来往往的宫婢,没有满是脂粉香,对她总是阴奉阳违的各路嫔妃,也没有那对,她总是不断自我麻痹,却怎样都忘不了放不下的身影。
她是蒋玉啊,蒋国公唯一的嫡女,父母的掌上明珠。
就算她再怎么在乎心上之人,再怎么尊敬曾是那样可亲的姐姐,就算她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接受了自己一心一意欢喜的夫君,喜欢的那个人,竟会是已为康王守寡的姐姐。当看见了那两个依偎的身影,隔多远也可以感觉出来的,看不见的温情。
一度,她也会觉得是那般的刺眼与讽刺。
只是慢慢的,看的多了,也就淡了,学会了避让。
当夜间,听见传话的宫婢又在通报,穆连城歇在了蒋贵妃那儿,就不来了。
那时,正是初一,照例,是皇上歇在正宫里的日子。她穿着代表皇后身份的一身黄色的睡袍,正拿着一柄小巧金剪,微倾近内殿床头的那顶仍在燃烧的烛火旁。
宫婢话落,她一瞬的呆愣,手下没注意,本来只打算剪下一截的多余灯芯,好让略有些昏暗的烛火亮堂些。如今,却是整截都剪了下来,内殿顿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外殿还在燃着的灯烛,悠悠的火光,透过层层珠玉串成的帘幔,送进了丝丝光亮。
还处于半福身行礼姿势的宫婢一时有些急了,就要起身,想要重新为蒋玉点亮这根灯烛。
蒋玉很快反应了过来,转头,借着那外殿悠悠的光亮,将手中精致的小剪放在了一旁。她不说话,而身后的人除了叫住她的那句,也不再言语。
终于,蒋玉转过身,也直到这时才看清喊住她之人的模样。面前之人同她一般,红衣似火,蒋玉好歹也是五年皇子妃,两年一国之后,什么没有见识过?她一眼就认出了男子身上的衣袍,乃是江北之地只是出名的华云缎。
至于为何会说它贵重,只看这华云缎,江北一年也只能堪堪产出不足十匹。就连皇宫之中,也只得每年上贡的四匹,再多便是没有了。
就连她也是才得过两匹,足以见它的贵重。
可是眼前之人却分明毫不在意的模样,蒋玉甚至是在心底猜测,恐怕眼前之人是习以为常,那些年未曾流入宫中的布匹,听说最后都是被一个江湖之中的大门派收购了去,民间,哪怕是她身后的国公府,若是没有偌大的功劳,也是完全见识不到的。
那此人呢?
蒋玉这样想着,不禁心中生出淡淡悔意。
说起来她方才真的是一时闲暇,看着近在眼前的紫竹林,莫名便想起来那时曾在她弹奏之时吹箫相助之人。
也是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结交之意。
皇族都是自傲的,但她毕竟也做过多年的皇子妃,更甚是皇后。以往,她虽装得愚笨模样,可到底也是心思剔透,穆连城那时也需要蒋家的甚多,所以许多事都从未想过瞒着她。蒋玉的话,顾晓月听着了,却没有胆子在此时当着两位天生贵胄给落了单的蒋玉丝毫安慰。
她又朝这边缩了缩身子,因着此时有太子和五皇子穆连城两个外人在场,顾晓月又习惯地恢复了往日龟缩的模样,太子在前,那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将外界所说的木讷之情,简直表现的淋漓尽致。
若是旁人,蒋玉定要在心里感叹,又是个心思深沉之辈,但遇到了顾晓月,她却完全不敢这般想。
顾晓月是顾监察之女,兄长顾明知是京中盛传的好脾气,但也保留了几分的气性。偏生到了顾晓月,不爱与其他的夫人小姐们交际,每每出去参加宴会,都是几乎一个人,或者万事不答,沉默寡言。
久而久之,京中都知道顾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一般都宴会,一般都不会再去请顾晓月,或者是上门送上了宴会帖子,最终也会被她找上了拒绝。
也是近日认识了丞相府的南宫小姐,顾晓月的这番脾气才稍稍有了收敛。蒋若素出来的早,见着蒋玉落在后头,本能的不想再与她同行。只是可惜,早上他们出发之时,府里也只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她与蒋玉同坐,另一辆,则是用来携载一些备用衣物和吃食,跟随的丫鬟,也可以随时进去稍作休息一番。
虽也是府里一同派出的马车,但其规格与舒适程度,远不是能与这一辆比拟的,她没道理自降身份去受那份委屈。
见了蒋玉上来,她忙掩下了面上的愤愤不平,轻笑了声打照顾,“五妹妹。”
“三姐姐。”
蒋玉看了神色有几分倨傲,眼底还有还未来得及掩下的不平的蒋若素,也装作了没有瞧见,垂眸低声应道。
待春红麻利拿出用来临时充饥的糕点,顺便冲泡了两杯茶水,放在了马车正中间的那个黄梨木的四角小几上,便垂手无声退出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