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曾经的她,那个还是四六年华就死于火海以前的她。
蒋玉怔怔出神。
现在她能感觉到发生在她身边的这一切是这样的真实不作伪,真实到她都要以为这根本就不是她最开始以为然的只是前世发生过的一个梦境,它是真实存在的,根本就没有梦中的那抹始终如影随身的虚幻之感。
就好像,现在才是确切存在着的,而她所谓的重来一世的京都近十年时间,都只是她渴望已久却终是触不可得的黄粱一梦,最美好的一梦。
陆芸的温和慈爱,蒋琛的无声守护,还有,蒋寄的明朗大笑。
种种景象在她脑海之中飞速变换,一颦一笑,说是不在意,却始终存在着。
记于心,融于血。蒋玉是蒋国公府的嫡女,她的阴影伴着自己的前半生。
每每在人们赞美她的才华与美貌的时候,总归不由自主的说一句,可惜了,身份不高,比不得蒋国公府的嫡女蒋玉。
她等待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穆连城登基为新皇。
蒋玉作为原来的五皇子正妃,一朝为后,而她,作为穆连城的弟媳,已逝康王,原来的六皇子穆逸安的遗孀,虽被接进宫来,却也只是贵妃,终究比不得皇后之位啊……
两年间,明里暗里,她都在不动声色地渐渐消磨五年来穆连城对蒋玉的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无数次在穆连城面前强装坚强,也曾在时机合适的时候仿若无意的说出“臣妾也想尝尝,做皇后的滋味儿。”
终于,她废了多少辛苦,才是将蒋玉扳倒在天牢之中。那名唤做青君的男子,只是娘娘萍水相逢的助力,若有朝一日不为娘娘所用,也就真的无甚用处了。可能,四年之后,也可能不足四年,那青君就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到时候,不管因何因果,等待他的,不过一死罢。
细枝极快地扫了眼青君走过的大殿,眼中怜悯一闪而逝,却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
“娘娘说的是,奴婢庸人自扰了。”
“行了,这青君也算是有能力的,暂时本宫还算用的顺手,你们平日里嘴巴都给本宫放严些,莫要叫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这样衷心的人,本宫还不想他那么早死去。”
蒋若素扑着金粉的眼角微微上挑着,虽是无双风华,可若细看之下,却明显的少了一丝只有蒋玉才有的,不经意之间一颦一笑之间的万种风情,艳绝无二。
“明日清晨,这蒋家大房,终于是要彻彻底底的消失了……”“阿姐?”
蒋寄不懂也为什么蒋玉会突然跪下来,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位阿姐,虽然不如蒋若素聪明,也被许多人说她无德无才,可是她仍旧是他的阿姐,是他从小就认定以后除了娘亲之外要好好保护的人。
她的阿姐是有多么的骄傲,何时会这样,跪在爹娘的面前,仿佛卸下了全身的骄傲与防备,只剩下满满的愧疚与死寂。
“爹,娘,你们,你们疼不疼啊……”
脑海中曾听到的话语不住徘徊着,“现已于牢中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
爹,娘,当年你们自杀的时候,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自杀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啊?不孝女蒋玉这么久才来看你们,前一世不孝女没有来的时候,你们该有多么伤心啊,现在不孝女蒋玉来了,还能不能原谅女儿啊……“父皇不是不想,只是不能够。”刘毅声音淡漠,“刘舞悦,本王劝你在大明的这期间最好安分些,不然若是惹了父皇生气,本王可帮不了你。”
说着,转身离去。
刘舞悦看着那个头也不回的身影渐渐走远,气的浑身都有些抖。
“公主,这……”
“这什么这,还不快滚!”
一穿着满是异域风情衣物的侍女被这满是火气的语气的一吓,连忙后退几步,边退边唯诺,“是,安玛这就告退。”
刘舞悦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想到刘毅临走时所说的话,忽地笑了,一手慢慢捏紧了手中的长鞭,看着眼前早就被她摧毁地不知面貌的海棠植株,眼里光芒闪动。
地上的海棠,再不复昨日的娇艳,零落成泥碾作尘,无人叹风华。
这厢,蒋玉与亲人依依惜别,痛苦万分。而牢房之上那个隐于暗处,因为有不远处黑脸狱卒的存在而小心谨慎静侍许久的黑衣男子在听了蒋琛的话后却是暗道不好。
娘娘交给他的任务是杀死蒋家大房众人而又不引起他人的怀疑,如今被蒋琛一说,一旦他们身死……
蒋玉虽着白囚,却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便是从头到脚,无一配饰相饰,却扔如落下九天的玄女,无蒋若素那般的仙气翩然,却是红妆莅世,动人心魄。
离开蒋琛所在地方的牢房,蒋玉走的极缓,若无意外,明日便是自己身死之日,而今天与爹娘寄儿的相见,只是他们的临终一别,最后一次再见。
绝对不能回头。
“陛下。”“夫人,夫人,姑娘出事了!”
脆瓷器声响,陆芸猛然从榻上起身,“怎么了,你说谁出事了?”
“夫人,你快去看看姑娘吧,是姑娘啊,奴婢今日才发现,姑娘竟然到申时都一直昏睡不醒,奴婢不管怎么推喊都毫无用处,尤如陷入梦魇之中。”
“什么,怎么会。”
陆芸听了小丫鬟这话,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
“还不快带路!”
说着又是急忙吩咐金管家拿着属于蒋琛的蒋国公的令牌,到宫中去请御医。
安静的玉帘雕花,青纱帐幔。
“不是你出手就好,从本王打探到的消息来看,现在蒋五小姐的情况着实算不上好,整个蒋国公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若是查到你头上,区区一个蒋国公府本王还不惧,就怕他们会为了这个嫡女鱼死网破。”
“这,奴婢无能,还没能打探到。”侍女有些忐忑道。
“算了,也不怪你,至少是一国公主,她的事情哪能我们随意打探的。”蒋若素待侍女一下跪在地上小心开口求饶,才是温和笑了下,起身,反过来将跪在地上的侍女扶起来,“这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的贴身侍女,难不成我还能为了这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与你不堪?起吧,一直这般,不是叫你小姐我也心里不安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