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蒋若素期期艾艾。
蒋若素先是一怔,完全没有想到蒋玉会忽然将话说的这样直白,直白地让她丝毫再不可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接下去。不过下一瞬想到她方才隐约看到的身影,心下又是一喜。
一阵脚步声从凉亭的背面有一丛花树的地方传来,声音渐渐近距离传过来,越发的近了。
而与此同时蒋若素的双肩也被一只手臂有力揽过,虽是心知肚明,可是这时还是不由心底小小一惊,只是还未等她回头,就听见一道男声沉沉响起,“哦,朕的皇后娘娘这是要恨谁,是恨皇后的姐姐朕的爱妃,或者说,是恨朕?”
真是熟悉到了心底一般的声音。
蒋玉垂眸抿了下嘴唇,又是抬头,扬起一抹清淡的笑,“没什么,不过臣妾的三姐姐这样特意问了,臣妾才是顺着这样一说罢了,倒是皇上,怎的有时间出现在这里。”往常的这个时间,穆连城大多还在上早朝之后的与朝中各位臣子讨论事情的,又或者是被御书房中新上来的奏折给绊住了脚。
蒋玉特意挑了这样的时辰才是出来散散心的,却不想穆连城竟然也闲散着,若是蒋玉早早知道的话,今早就算是在坤宁宫中看那些早被篡改过的账本,如论如何也是不愿出来这一趟的。
遇到了专门来寻她晦气的蒋若素不说,就连穆连城也逃不过。
“这御花园也没有说是不能来游玩的,莫不是皇后可以来,朕却是不可以?”
蒋玉起身直至补了方才一礼才是淡淡笑着,“皇上说笑了,皇上是这大明的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为王土,率土之滨皆为王臣,皇上想要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穆连城眯眼,知道蒋玉这是打算并不承认方才所说的话了,这样与他光明正大打着马虎的蒋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以前的蒋玉从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恨他们,恨蒋若素,恨他的话。也不会在被他方面抓获的时候这样的冷静淡然,仿佛一开始他听到过的那句怎能不恨你们的话根本就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仅仅只是因为他一时听错了而已。从前的蒋玉,这个时候怕只会惊慌失措地在他面前恶人先告状着反诬陷着蒋若素。
也在他面前面目全非,没有丝毫一国之后该有的礼仪形态。
或许如果穆连城再往深处想一想的话,认真地将他分别对蒋若素和对蒋玉的感情和行为想一想的话,他现在可能就知道,蒋玉之所以会如此淡定的面对他,仅仅只是因为,蒋玉的心里,再也没有了他。
只是现在的穆连城,丝毫不曾意识到。
“皇上,连城,方才只是五妹妹不小心说错了话,五妹妹可是皇后娘娘,连城你就不要对五妹妹多加计较了。”蒋若素咬唇,人已经是被穆连城的手臂揽着,还带着几分犹豫小心地小声向穆连城求情。
穆连城微微垂下头目光稍有些复杂地看向蒋若素,沉默着没有说话。
蒋玉不等穆连城坐下就悠闲地率先坐下来,半挑着眉看着蒋若素,突兀地嗤笑了一声,“不对本宫多加计较?三姐姐,本宫怎么就不知道方才本宫哪里做错了。那不妨皇上能亲自告诉本宫,方才本宫起身行礼,又是说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外,还有哪里做错了,竟然还劳得三姐姐亲自为本宫求情想让皇上不多加计较?”
“如此,本宫也好知错就改啊。”
蒋若素面色一变,看着蒋玉似笑非笑的面容,蒋若素抬头又见穆连城面对她时难得的沉默,心头忽地悬起一块巨石一般耿闷难言。
蒋若素柔弱的脸上带了几分尴尬,又有些小心失措的表情,仿佛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双手垂在身前一直小心搓揉着手中的一块绣着白玉兰花的纱绣帕子。“连城?五妹妹,臣妾,臣妾方才没有想太多一时冲动说错了话,我……我不是故意的。”
蒋玉仍是不平不淡的看着。
穆连城皱眉,揽在蒋若素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着,再抬头已是锐利的眸光看向蒋玉,“若素只是没有想那么多,方才是真心为你好才会对朕说这样的话。蒋玉,你又何必这样对自己的姐姐不依不饶。”
蒋玉扬唇轻笑一声,“为本宫好?”
“或许有其他的想法,或许也真是如此吧。只不过……”
蒋玉抬头看向穆连城还有他怀中的蒋若素,眉眼含笑,正逆着清晨的晨光璀璨的耀眼夺目,“只不过皇上似乎从未问过臣妾一句,这种对本宫的好,本宫是否喜欢,又是否愿意接受呢。是否若是再有下一次,蒋贵妃又一次如同今日一样为本宫好,蒋贵妃只是简简单单一句为本宫好的话,本宫却要因此被皇上强行禁闭在坤宁宫中又或者是重新被皇上打入天牢之中。这种好,如匕如刃,臣妾……怎敢接受呢。”
蒋玉说的轻飘飘,蒋若素却是因为这话霎时变了脸色。
穆连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看见了蒋玉向他投来的淡淡的不信任的目光,心中甚是不满。蒋玉身为他的皇后,却是在有一日会在他的面前直言一点也不相信他,这又哪里是一个妻子该有的作为。可是在蒋玉清亮亮的仿佛看透一切的水凌凌的眸子里,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随即想到,其实蒋玉会有这种担忧也是应该,因为在蒋若素和蒋玉之间,他说的最多的都是若素是为了她好,而随后的每一次,似乎都是蒋玉受了些惩罚……
穆连城淡薄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双深邃的黑眸之中满是阴沉。
蒋玉心底淡淡嗤笑一声,就知道穆连城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哪怕是她重新被穆连城从天牢之中放了出来,他也不会是心疼可怜自己。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蒋若素一个人的存在。
哪怕,为了蒋若素一人,他的发妻也因此受了莫大的委屈也可以明明知晓的情况下视而不见。
蒋玉微微皱了下眉,小心地强自忍下身体之中的那再一次扑腾而起的疼痛,也因此,本因为歇息的缘故而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嘴唇,这个时候已经是又一次褪尽,毫无血色可言。虽然蒋玉没有表现出什么,可是那张因为长期受累的消瘦的小脸一片惨白。
而身在对面的穆连城和蒋若素自然也是清楚地看见了。
蒋若素迟疑了几下,犹豫地看了面无表情的穆连城一眼,选择了沉默。
这个时候蒋玉就忽然成了这般模样,又何尝不是在故意扮着可怜然后惹得穆连城心疼罢了。
事实上有这样想法的也不仅仅只有蒋若素一人,同在她身旁的穆连城也是相同的看法。分明方才还在他面前因为她的姐姐,也是因为他而张牙舞爪着,这样的强势,仿佛谁也不曾放在眼里。偏生下一瞬,就做出这样强自忍痛甚至到脸庞泛白,嘴唇毫无血色的模样来博取他的同情心?
想不到仅仅是在天牢之中走了一遭,蒋玉还自学成了一招以退为进,以为演的这样的逼真,他穆连城就会傻傻的去上当。
或许蒋玉是半年的牢狱之灾让她早已忘却了,从来让他哪怕仅仅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心中疼惜不已的人,只有蒋若素一个?
蒋玉强自忍着身体里的疼痛,缓慢着呼吸试着去缓解这种蚀骨剜心的疼痛。
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的仿若一对真正璧人的蒋若素和穆连城。
蒋若素此时的脸上满是不屑还有轻蔑,而穆连城,虽然没有蒋若素那样的明显,可是他眼中的那丝厌恶还有讥讽之意蒋玉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心头呵笑了一声,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莫不是穆连城以为她现在的这副可怜悲惨模样完全就是她为了重新讨得他的痛惜和怜爱而故意在他和蒋若素面前演出的一场戏不成?
当成一场戏?
又成为他人眼中的戏子了,蒋玉意识到了这一点,苍白的脸上忽地带上了一抹无力的淡笑。
这样也好。
蒋玉低垂着头紧咬了几下唇,让苍白的唇有了几分红艳的血色。然后抬头看着穆连城笑的红唇肆意,眼角微微上挑着,妩媚而张扬。仿佛方才的那个还是脸容惨白的柔弱女子仅仅只是他们的错觉一般。
穆连城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讥笑着。
蒋若素此时见了如此张扬明媚的蒋玉,心中暗暗气恼,却也与此同时很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蒋玉的这一场戏,时间是如此的短暂,不然她也不敢保证这样的痴美绝伦而又濒近绝望疯狂的蒋玉,穆连城会不会因此看了而心中某种信念动摇着。
幸好——他没有。
蒋玉缓了缓气,笑看着正不屑看着她的穆连城,“不知近日朝中为臣妾父兄平凡的案件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了?臣妾想,臣妾身为他们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姐姐,该是多加关心一些。”
忽然之中装作柔弱,原是因为如此!
穆连城自认已经知晓了原因,冷冷地看了笑的明媚的蒋玉一眼,故意忽略心中的那一抹淡淡的有几分不正常的跳动。
“哼,如你所愿,相信过不了几日,从前的蒋国公又该回来了。如何,朕的好皇后,听到这个消息你可曾高兴?”
“臣妾,自然是高兴至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