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啊!...)(1 / 1)

巽天的修士们开窍之后, 每天跟屁股点了火一样地工作,只想早点结束早点回家。

逐晨圈出的百货大楼范围很大,囊括了各种摊位、仓库、茅厕、储水间等, 一众修士估算了下, 发现如果自己不卖力一点,恐怕今年年底前都看不见巽天的太阳。

在修真界闯荡那么久, 他们是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家园的温馨。

除此之外,还有种时光轮转的荒谬感。

当年余渊百姓在巽天做工匠,如今他们被困在朝闻干苦力。皆是冤孽啊。

这群修士自觉立场不同, 照旧不与朝闻的百姓说话,只每日闷头在空地上刨坑堆石。

不过这样憋着,自然是有点怨气的。监工一不在他们就干得粗制滥造、敷衍了事, 石基也不好好打。

结果那监工就跟没发现似的,每回背着手过来看一眼,点点头就走了。

巽天修士还暗中嘲笑了他们一番,说年轻女娃就是年轻女娃,居然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督促他们干活,这商楼能建得好才是怪了。

自然,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若届时商楼轻易塌了, 砸伤了人,以逐晨那蛮横无理的处事风格,还不得千里追杀来找个陪葬?

他们这边过得委顿, 暗中使着小心思。过了两天, 朝闻的百姓竟主动来找他们了。

那天中午, 负责每日餐食的刘叔,推着盛粥的小板车将东西运到工地上。

几位帮工默不吭声地掀开锅盖, 帮忙打粥,再一个个送到修士的手中。

自己还在敌视的人忽然间给自己送起饭来?巽天修士们捧着那个略微滚烫的木碗,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一个个呆愣地站在原地,盯着手中那浓厚粘稠的白粥,以及打在边上的开胃小菜,不知该作何回应。

帮工淡淡将手收回,说了句:“辛苦了。”

修士仓促地点了下头:“多……多谢?”

“不用谢我们了。”厨子头也不抬,将抹布甩到肩膀上,随意收拾了下车上的东西,说,“是张总管建议给你们做午饭的,仙君也同意了。若要感谢,该同他们说去。”

一群人讷讷应声。

他们肖想了那么久的饭菜,竟在这种时候出现了。他们还以为这辈子都吃不上朝闻的一粒米呢。

……朝闻的百姓这是,不计前因了?

待人离开,修士们还在面面相觑,他们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用筷子在碗里搅了搅。

米粥还是烫的,炖得很粘稠,可见厨师为他们打的是锅底的粥,并未拿些稀汤来应付他们。

边上的小菜也还冒着热气,脆嫩的菜叶颜色一看就知道是今日新鲜采摘。白粥的表面慢慢浮出一层油,闻起来格外的香。

众人小小抿了一口,喝粥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动起来,随后开始小声的议论。

“是我太久没吃东西了吗?我怎么觉得这碗粥那么好喝?”

“这肉末炒得真香。可我看他们自己平日吃肉的机会都不多,怎么舍得给我们?”

“朝闻百姓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众人吃着吃着,觉得滋味不大对起来,有股淡淡的苦涩拌在口腔里,叫他们食难下咽。

他们是不怕朝闻百姓仇视他们的,甚至不曾放在心上。可他们受不了这样的软刀子,骤然就戳进了心里,叫他们浑身都不自在。

吃完饭后,他们自觉将碗筷带去河边洗干净,再整齐地叠好,送回到厨房。下午再工作的时候,众人态度已真诚了不少,还抽空将前期的一些工程给修补了一下。

袁泊水亲眼目睹弟子的变化,心中五味杂陈,甚想呵斥他们。

只是一碗粥,就把他们给收买了?!还是饿了他们好些天之后才送来的一碗小粥!骨气何在?他们在巽天又不是不曾见过好东西。

说来说去,还是朝闻掌门那收买人心的手段过于毒辣。

……不过粥确实是挺好喝的。

傍晚时分,逐晨跟着监工一起晃荡过来,笑着同青年们招呼道:“今日吃上饭了吧?”

众人羞赧,尴尬同她笑了笑。

“百姓也是明事理的。你们现在帮朝闻做事,他们就拿你们当自己人。莫非真要彼此争锋,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才好?”逐晨意味深长道,“让他人尊重你,与让他人畏惧你,那感觉诚然是不一样的。强征暴敛,施以威慑,纵然能使人听话,却也会使人心背离。还是现在这样好过多了吧?”

众人不语,也不似先前那般强硬了。

逐晨两手一合,大声道:“所以说,修仙不如玩基建啊!”

像她就不一样了,她是成年人,她都要!

逐晨大笑两声,转身走开,留下众人满头雾水。

……朝闻掌门就挺不正常的,她自己知道吗?

?

过了两日,月行同盈袖要回去了。

朴风宗那边日日来催,他们想再磨蹭些日子,都是不行。

逐晨给他们准备了几床被子、一大框的彤果、几桶水。还杀了一只煤球让他们带上。再加上他们先前请若有、若无帮忙逮的几只魔兽,差不多行囊就满了。

这些东西都要保证新鲜才行,所以路上不能耽搁,收拾好就必须得离开。

盈袖扎紧包袱,深感惭愧。

他们来时满满当当,不想走时一样满满当当。从朝闻薅了这大把羊毛,回到朴风多半会被师父按着头数落。

可是她馋呀!这里的东西太好吃啦!

盈袖抱着逐晨,不舍热泪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小师妹!你等我!届时我给你带好吃的!”

逐晨:“……不如你去我的养殖区里说?”那里才是她的真爱吧?

盈袖抱了她一会儿,将脸在她衣服上蹭了蹭,抬起头问道:“月行师叔呢?”

逐晨:“去同师父辞别了。”

盈袖第一万次发出感慨:“真想做师叔祖的徒弟啊……”

逐晨:“……”整日想着叛离师门,朴风掌门也是怪可怜的。

?

月行立在风不夜的身后,而风不夜站在窗台前面。

月行说了好些话,包括掌门各种絮絮叨叨的嘱托,风不夜只偶尔给他一两声含糊的回应,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他干脆闭嘴,顺着对方视线往外望去。

这几天,天天会有魔修过来吃饭,点上一大桌菜,买好些杂货,然后再离去。

逐晨是开心了,但风不夜似乎极为介意。他这样暗中窥视的行为不知道保持了多久,反正据月行分析,情况挺严重的。

月行斟酌着开口道:“师叔,您为何不愿逐晨与魔修交往。”

风不夜不悦:“逐晨为何要与魔修交往?”

“他们不是坏人,也并无歹意。”月行说,“师叔您问剑即知。”

就风不夜这整日提防的架势,若从那群魔修身上察觉到一丝邪念,恐怕他们已经魂归九天了。

风不夜语气森然:“那他们也是魔修。”

……可你不也是吗?

月行不敢同风不夜讲道理,低眉敛目,只在心中暗道风不夜变了。

他思忖着,自己就要走了,得向风不夜讨句话带给掌门,以作应付。正欲开口,风不夜转过身来,漆黑的眼底带着沉沉的凝重,说道:“你回去同掌门说。”

月行:“是。”

风不夜:“不久天地将有异变,让朴风宗与其余各派,遣几位弟子来魔界边缘镇守。”

“异变?”月行怔了下,“是何异变?师叔推算出了什么?”

风不夜并不多解释,只喑哑道:“日后你们自会知道。”

魔界界碑松动,灵脉枯竭,魔气四溢,魔修蜂拥而出。

一切噩运初始。

无数修士自甘堕落,坠入魔道,因再无约束,丑态毕现,暴虐嗜杀。

不出百年,修仙大陆便彻底化作人间炼狱,来去间放眼皆是魔修。凡人生如蝼蚁,道修卑微求生。不知这是否就是天道所求。

月行观他态度,知晓此事严重,认真记下。因盈袖在外头催促,作揖道:“那,师侄先行离去了。”

风不夜颔首:“路上当心。”

逐晨与小师弟目送二人离开,挥手直至他们身形消失。

风长吟年少老成地叹了口气。

这二人走了,最寂寞的还是他。这两日他带着盈袖玩了不少地方,如今闲下,多少觉得有点空虚。

主要是这边没有适龄又说得上话的玩伴,逐晨最近都太忙,他觉着无聊了。

在朴风的时候,他有一整座后山可以潇洒,门中师兄弟也乐于陪他胡闹。而在朝闻,所有人都想着做事、修炼。

他虽懂事,却也年少,有喜欢胡闹的时候。

逐晨敏锐地察觉到他有点低落,揽过他的肩膀,陪他聊了一阵。

大早,风长吟换好衣服去空地练剑。

朝闻有许多在建的工程,人来人往,只有逐晨插着竹子的那一块比较安静。

那竹竿插了也有几天了,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生长速度极其缓慢,与那些见风长的竹子一点也不一样。

风长吟每天都要凑近看观察一下。到了现在,才能基本确认,那凸出来的小苞不是竹叶,应该是朵花。

也是,毕竟是个无根无叶的竿子,能起死回生冒出点东西来已经不错了,不能奢求它懂事。风长吟就希望它顺利开完花后,可以顺便结个竹食。

他花了那么多时间盯着的,万不要中途枯死了。

风长吟静下心来,在无人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比划剑招,练到后面逐渐入神了,忘却了脑海中的杂念。

一片云彩不知何时从晴朗的天空飘来,遮挡住了日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风长吟身形跃动,练得满头大汗,直到手脚能凭着自觉将剑式挥舞出来,才将气息沉下,收剑回鞘。

他用衣袖胡乱擦了把额头,转过身一瞥,才发现竹竿边上多出了一个小东西。

那孩子小小个的一只,穿着鲜红色的衣衫,光着脚,两手抱住竹身,张嘴就要咬下。

风长吟过电似地一震,大声叫道:“啊啊啊――别吃!”

小奶娃张着一嘴齐白的牙齿,已经咬下,听见声音茫然地抬了下头。

风长吟连忙奔过去,将她抱起来。他两根手指捏住女娃的脸,迫使她张开嘴。开玩笑,逐晨的东西,那可是连阿秃的喙都能磕坏的,何况是小孩子的牙!

小奶娃意会到他要做什么,主动仰起头,朝他张开嘴。

风长吟检查了遍,还好,依旧整整齐齐的,没有损坏。只是口水随着她的动作流了下来,淌在她的衣襟上。

她奶声奶气地问:“也是石头吗?”

风长吟冷静下来,才发觉怀里抱着的人根本没有重量。

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仔细看的话,瞳孔深处似乎闪着介于红色与金色之间的暗光。皮肤很白,光滑细腻,与朝闻那些明显瘦小的孩子不同,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尤其是那张小脸,模样十分灵动可爱。

风长吟鼻子动了动,总觉得她身上带着一点阳光和水汽的味道,是令人舒适愉悦的那种清爽气息。

风长吟没在她身上感受到妖气,可也没有魔气,一时摸不准她的来历。见她头上扎着两个圆圆的小发髻,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不是石头……”风长吟告诉她,“这些都不能吃的!”

她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浓密的睫毛垂了下去。

风长吟忙说:“你是饿了嘛?那我给你点摘别的果子吃。”

“我不饿。”她努力张大嘴巴,说,“我想吃!吃甜甜的!”

风长吟立马乐颠颠地带她去农田摘彤果。

他让这孩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抱住自己的头,兴奋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没有见过你。你是从魔界过来的吗?”上面的人骄傲道:“我飘过来哒!”

“从哪里飘过来的?”

“天上哇。”

“额……”风长吟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仔细想了好一会儿,差点给忘了,才终于脑袋一点一点地说:“寥寥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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