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显然不是属于迟大将军军中的人,他身穿的重甲上沾满了血迹,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个人进了营帐之后四下打量一圈,然后伸手一指坐在帅椅上的迟大将军,冷声道,“麒麟营谷将军有令,限这营帐中的人三日之内收服围困武明郡郡城的十万散军,拔营前往凤泉岭隘口驻守,挡住一切外敌。若有违背者,杀无赦。”
说完这话,这个人再没有多说任何一个字,只是用森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整个营帐里的所有人,然后转身离去。
马蹄声响起,有人壮着胆子撩起营帐帐帘往外看,只见从这营帐延伸出去一道血染的道路上,横七竖八倒着无数尸体,明明那些人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了,可军营之中显然还没有人敢出来为这些人收尸。
迟大将军坐在帅椅上,清清楚楚的望着那一条血淋淋的道路,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连同他在内,营帐里这些人总算是见识到了,皇家秘营并非只是强大的军队,他们是地狱里的恶鬼,只要得到了命令,他们根本不会在乎要死多少人,死的是什么人……几十万大军的军营他们随意进出,若是真的违背了他们的意思,这营帐中所有人的脑袋,无疑全都保不住……
此时此刻,就连那些安龙义安插进来的人都不得不权衡眼前的利弊。
沉重的马蹄轻盈的踏过地上的鲜血,麒麟营这一队人马很快归队。他们的营帐建在远处山岭之中,算不上有多隐秘,但营地里的气氛却是十分轻松的。越是要打大仗,这些人看上去就越是轻松。
中军帐中,谷峙翼正与两个人围桌饮酒。
刚回来的人来不及擦掉盔甲上的血迹就进了营帐,谷峙翼看到之后不由得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
那人见将军瞪眼睛了,不由得苦笑着缩了一下脖子,然后才说,“话已经传到了,正如五先生所说,那些人正起内讧呢。我们全是照着五先生说的话去办的。”
谷峙翼不耐烦的挥挥手,将那人赶出去了。等他出去之后他才有些歉意的对桌边那两个人说,“五先生,冷先生,我这里的人都不懂规矩,粗野习惯了,还请两位见谅。”
冷承戚一颗心怦怦直跳,就算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了,他也还是看不得凶神恶煞一样的人在他眼前突然出现。而现在他所在的这个麒麟营里,几乎所有人都是凶神恶煞。就连眼前和颜悦色的谷峙翼都不例外,冷承戚虽然没有见到过他亲手杀人,但光是他说话时流露出来的那股凌厉之气就已经足以让冷承戚畏惧了。之前他们随着麒麟营在凤泉岭里行走是麒麟营似乎还没有这样,可这次再来,冷承戚分明能够感觉到这里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和刺骨的杀气。
他转头看看五先生窦彦东,见他依然笑呵呵的,心中不由得升起敬佩之情来。
窦彦东喝了一口酒,笑着对谷峙翼说,“若不是谷将军将这些人训练的粗野,眼前这事情可就难办了。这回局势十有**要变动了,那些人一定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走错一步,就被谷将军摘了脑袋呢。”
谷峙翼苦笑一下,心中暗想,若不是皓维将皇上旨意送来,麒麟营又怎么能这样做呢?他端起酒杯瞄了一眼窦彦东,喝下一口酒,将一声叹息咽了下去。
自从窦彦东带着冷承戚在麒麟营面前现身,谷峙翼就知道这个人是来给自己指手画脚来了。实际上谷峙翼对此十分反感,但没有想到窦彦东事事都能够料想在前头,而且事事都料的准确无比。昌洪凯的死,贺笠靖二次向安龙义投诚,甚至连朝廷军队的行动他都了若指掌。就连皇上会将秘营的大印交托给窦皓维这件事,窦彦东都早早的料到了。所以圣旨一到,窦彦东立即让谷峙翼开始行动起来。
谷峙翼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于是窦彦东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至于能够得到的结果,谷峙翼派了另外一股人马密切监视着,只要出了问题,他马上会另想办法补救。
贺笠靖被杀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谷峙翼就知道似乎没有必要再对窦彦东有什么不信任了。
“五先生为何不返回皇城?现在皇城里的局势应该比这边更加紧急吧?”谷峙翼放下酒杯问道。
窦彦东苦笑着摇摇头,“皇城里还有骁瀚王在,还有另外两个皇家秘营在,但武明郡若是丢了,以后再想翻身可就难了。”说罢,他扭头看看冷承戚,轻声说,“承戚兄,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快去休息吧。”
冷承戚闻言点了点头,他确实觉得不舒服,刚才的惊吓和这么多天心里的忧虑一下子涌上来,冷承戚实在不想再留在这里喝酒了。他站起身来与两人寒暄几句之后离开了营帐。
等营帐中只剩下他们两人,谷峙翼才冷下脸来问,“五先生将这位冷先生带在身边,又是为何?”
窦彦东愣了一下,看了谷峙翼一眼,小声嘟囔,“谷将军果然是个帅才,我家那三丫头眼光不错啊。”
谷峙翼听他提起窦三小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又问一遍,“五先生,你为什么要带冷承戚来?”
窦彦东见他坚持要问,只好放下酒杯,淡然道,“皇城之乱,他冷承戚挺不过去,与我来这里,是为保他性命。”
谷峙翼闻言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寒光,冷声道,“保他性命?五先生,我若没有猜错,你带他离开皇城,为的可不是要保他的性命,而是为了以后让他保你的性命吧?”
谷峙翼这话出口,屋中顿时沉寂下来。
窦彦东苦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武明郡郡城外朝廷军队以吹枯拉朽之势吞掉了围困武明郡郡城的叛军,然后马上拔营,急行军前往凤泉岭,将几个险要地段都驻守起来。与此同时,郡太守贺笠靖被乱民杀死在自己宅院之中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这两个消息几乎同时传达到皇城之中,皇城里顿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丞相府中,安龙义狠狠将手中的书信摔在地上,瞪着眼睛怒骂,“这群没用的东西!”
安平之捡起那封信仔细看看,随即笑道,“父亲又何必为了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生气呢?昨天二弟的消息不是来了么?他们马上就要到武明郡了,迟大将军手下有一半都是我们的人,就算是他临时变卦想要拦路,又怎么能拦得住二弟手下那些虎狼之师呢?”
安龙义闷哼一声,道,“贺笠靖死的太早!到底是谁在暗中给我们捣乱?”
安平之闻言摇头道,“要我说啊,贺笠靖死的正是时候。我们安家眼看着要挑起大旗,有没有他贺笠靖又能如何?”说着,安平之来到安龙义身边,轻声道,“父亲,今日是你花甲大寿,是我们安家的大日子,你该高高兴兴的才对啊。”
安龙义扭头看看安平之,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伸手拍拍安平之肩头,“平之说的没错,今天是安家的大日子。只可惜,这件事本来应当放在你出生的那个日子来做……你才是天命之子啊……”
安平之浅笑着点头道,“父亲,这大好江山定是我们安家的。”
父子两人相视而笑,多年来精心的筹划,终于要在今天开始实行了。
窗外,朝阳升起,整个丞相府早就热闹起来了。人来人往,少不了一些喧闹。守居大清早睁开眼睛,脸都没来得及洗,就跑到冷纤蝶房门前来了。他竖起耳朵听着屋中有没有什么动静,可耳朵刚贴在门上,房门就被冷纤蝶打开了。
冷纤蝶已经穿好了前一天安平之特意让人送来的崭新衣装,桃红的罩衫看上去十分喜庆,映着她脸上略施的粉黛,使得她看上去比之前几天都精神了不少。
守居见状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冷纤蝶要做一件大事,可到现在为止,冷纤蝶都没有告诉他到底要怎么做。守居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冷纤蝶的欺骗使得这个时候自己也难以得到她的信任,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有一个帮助她完成这件事的机会。
“小姐,如果我能做些什么……”
不等守居把话说完,冷纤蝶笑呵呵拍拍他的头顶,轻声道,“守居,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以后你和你那妹妹要是没有什么依靠,你们就跟着我一起过日子。你现在不用为我做什么,赶快离开这个丞相府,老老实实回到家里等我。记住,千万别去找你的妹妹,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自会去寻回你那苦命的妹妹。你若是自己去了……”冷纤蝶轻叹一声,接着说,“守居……你要相信我,明白么?”
守居皱着眉头咬着嘴唇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冷纤蝶望着他的眼神让他心底不由得发毛,那不是平日里的温柔眼神,而是冰冷冰冷带着阴寒的目光。可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依然和以前一样,守居默默的退后两步,猛地转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