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筱与黎落站在水边的廊沿下,看着雪花密密的下大,两人的脸都被风吹得有些微红,黎落微叹一口气:“我至小就是生在宫中长在宫中,不似我大哥三哥好歹也是在王府出生,也算是看了外面的风景。我生下来至今,除了陪父皇去狩猎避暑没有走出过这张大红色的门,若我是男儿就可以像哥哥们一样拥有自己的番地也可以四处游历,现在的我除了出嫁可能走不出这个地方。阅筱,我今年已经有十八了,和你一样大,父皇驾崩之前嘱咐大哥要给我寻个心仪的人嫁出去,所谓心仪就是我心甘情愿的想嫁给那个人。为了我的婚事嫂嫂和皇兄也算是操碎了心,提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我也知道,我身份显赫,娶了我就如同娶了一个靠山,大家对我能有多少真心我也不知道,更可怕的是何为心仪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就想大家都喜欢的,都赞美的总是不会错的,至少能够配得上我一国公主的身份和地位,也可以得到弈都所有女人的羡慕,所有我便想嫁给未寒哥哥准时没错的,阅筱,你说我日后会嫁给一个怎样的人?”
“你这么可爱月老肯定会为了寻一个让你称心如意的佳婿,一定会好好疼你爱你呵护你的。我答应你,以后我不出门就常常过来陪你。”阅筱笑眯眯的看着黎落:“不过我这个人爱吃,你宫里可要常备一些吃的才行。”
黎落一听,两眼放光:“那你答应我了啊,只要你愿意来,我把整个茹楼搬过来都行。”
两个女子带着新鲜与青春的气息站在雪下说着体己的话,两人或大小或打闹,竟美成了一幅画。
“糟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肚子都饿了,我得先走了,迟未寒肯定在等我,他那脾气说不定又要拉得驴一般长。”阅筱慌慌张张的跑了。
气喘吁吁的跑到沁心亭,见雪幕之下,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亭中。
“糟了,又要挨批了。”阅筱跑了进去,见迟未寒穿着深紫的朝服站在那儿。
“我来晚了,和黎落玩了一会儿,忘记了时间…………”阅筱急忙解释。
迟未寒把她头上的雪轻轻抚掉:“为何披风都没有戴好?“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等得太久,等了很久了吗?”阅筱抬着问,脸红红的,眼睛闪闪的。
“不久,也就一个时辰。”迟未寒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么久啊,那肚子一定饿了吧。你为何不先回去,我没有看到你自然就会回去的。”阅筱握住迟未寒的手,他的手很凉,阅筱乖巧的捧着在自己唇边呵着气。
迟未寒心里一暖,把她涌入怀里:“我看是你饿了吧,走吧。”
风雪之中,迟未寒把披风撑起将阅筱裹了进去,两人相互依偎,走远。
“小丫头片子,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这老头子都快饿得灵魂出窍了。”康誉见他们两人回来,笑着说。
“爷爷!”阅筱看见康誉一把抱住:“今日怎么想着来蹭饭?”
“我徒儿的家蹭饭还要打招呼?听青墨说你发明了一个新的吃食,今日我便来吃吃。”康誉一脸慈爱,拍了拍阅筱身上的雪。
“爷爷开口,我必须做一餐啊,你且去暖屋等着,我这就去做。”阅筱蹦蹦跳跳的走开了。
康誉与迟未寒走进书房,屋内白碳烧得正暖,康誉坐下道:“今日你没有去上朝,西山大捷,已经击退西山八万大军,堂上立刻就有人提议让豫王回朝,豫王的势力盘根错节,拔皇上想要彻底拔走豫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上次腊八宴上替豫王说话的人皇上也应该换得差不多了吧。”迟未寒问。
康誉吹了吹茶杯里的茶:“皇上性子一直就是瞻前顾后摇摆不定,所以迟迟没有下决心,不过若是大批换掉朝中臣子,恐怕也是不行的。”
“这是自然,只是有些人不能留。师父你比我清楚,我们两个虽站在大理寺这个位置,朝中若是有人犯错豫王不能插手,不过军权上豫王的人也有。”
康誉沉默了一会儿:“先皇在世时,对于豫王的偏爱不是零星半点,就连我都以为豫王一定会入住东宫,谁想,先皇去世时却立了大皇子,一点征兆也没有,豫王这个人若不是野心太大,做为臣子会是一代良臣。”
“听说先皇临世之前曾单独召见过豫王,豫王失魂落魄,曾几日不曾吃喝,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以前豫王的性子也不似如今这般跋扈。”迟未寒问。
康誉摇摇头:“当时我还不曾在大理寺,也只是道听途说,说先皇的确曾单独把豫王喊到身边,就连贴身的刘公公与侍卫都赶了出去,只有他们两,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豫王我曾经见过多次,为人意气风发、胸有谋略、能文能武,年少时就风采卓然,光芒无人可及,最重要的便是他眼光柔和,说话办事十分稳重,的确有着帝王之相。这一次他从蕃地回来,依然风采依然,只是他的眼中有着戾气,让人心生寒意,行事做派与四年前很不一样,对于皇位的野心也毫不遮掩,光凭我们的力量要保护皇上很不容易,这一次西山大仗,他居然这么快便击退八万大军让人惊异,也非常人能够做到。”
迟未寒看着那噼啪做响燃烧得红火的碳道:“豫王这个人我从未与他正式交过手,他回京之前毫无交集,虽最近有过几面之缘也觉得他并不简单。”
“豫王这个人心狠手辣,原来并不如此,但皇位之争后感觉变了一个人,听闻他曾在蕃地把一个忠士五马分尸,惨不忍睹。”
“为何事?”
“并不真切,大概是那人冲撞了他几句。”
康誉烤了烤火:“未寒,你对那个丫头是真心吧?为师一直担心她会给你带来什么祸端,她没有此心我明了,但她终究是豫王的人,以后的局势也会更加险恶复杂,见你如今与她越来越情深意切,为师还是想泼泼冷水,豫王那个人见她背叛却毫无动静本来就很是奇怪,说不定会有大的阴谋在后,你与她能断还是应该当即断了。”
迟未寒沉默不语,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眼里亦是如此。
康誉看了他一眼:“你为人处世一向都想得深远,想必也清楚她留在你身边对你而言就是个火星,若是风一吹整个迟家都会烧掉,为了皇后为了迟家,这事你要慎重考虑。她确实惹人喜爱,若她不似豫王的人,你们倒是一对良配。为师明日就要出发去太山,元日之前恐难回来,该说的中听的不中听的都不想留在年后,我这糟老子一把年纪了也只能操心这样的心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有些事该断就断,以免酿成大祸。”
“爷爷,吃饺子了!”阅筱在外喊道。
康誉站起来叹道:“我要是真有这样的孙女倒也好了。”
桌上摆着好几大盘白花花的饺子,阅筱给康誉倒了一杯酒:“爷爷喝酒,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一口饺子一口酒,团团圆圆啥都有。”
康誉笑呵呵的坐下夹了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眉头舒展:“嗯,不错不错,好吃得很。”
“是吧,这是羊肉馅的,尝尝这个酸菜馅的,这酸菜我教着她们做的,味道正得很。”阅筱又夹了一个孝敬给了康誉。
康誉一脸慈祥的看着迟未寒又看看阅筱,他心里也很是不舍,所以这些话他直接说给迟未寒听而非阅筱,他心里很清楚,迟未寒心思细密做事慎重善于破死局,也许这事在他那还有一线希望,但阅筱性格莽撞冲动,若是把担忧说给她听说不定就立刻拎着包袱走人了。
他心里叹过无数次,迟未寒他很是了解,是个极不容易动情的人,若是动了情便是深情,那些伤人的话他也不想说,但事到如今总还是要有一个人做明白人吧,纵然话难听但心是真的,把阅筱留下身边也许真会出大乱子。
阅筱也笑眯眯的吃了一个,很是满足。
“爷爷你干脆以后住在迟府算了,反正回去你也是一个人。”阅筱道。
康誉心里一暖,有些动容:“我一个糟老头子住自由自在,难得受你们的管束,明日我又要出弈都,年前是赶不回来了,这压岁钱先给你们。”
说着从袖间取出一个红包,阅筱一看毫不客气的拿了过去:“爷爷你还真是豪气,这红包沉甸甸的,是包了不少银子吧。”
康誉哈哈一笑:“也能卖两串糖葫芦吧。”
“你就是客气,不要这么自谦嘛。”阅筱麻利的把红包打开,确实是沉甸甸的,但是确实一串铜钱:“这…………果真是能买两串糖葫芦啊,你也太抠门了一些,我好歹也是新过门的孙媳妇,你就这点意思。”
康誉捂着嘴笑:“这也不是完全给你的,我徒儿还有一份。”
“敢情我只有半串铜板啊,老抠门,以前也这样…………”阅筱脱口而出,忽然想起了阅冰,也是如此,包红包厚厚一叠全是毛票,看来虽然记忆是不一样了,可是这习惯还真是千百年没有改:“算了,一分也是心意,我就收下了,不过你徒儿的我也没收了,没意见吧。“
迟未寒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吃着饺子。
“豫王,您忍着点…………”一个副将正在给豫王上着伤药。
百墨的左肩上有一个血窟窿,血止不住的往外流,他疼得脸色铁青,瑟瑟发抖。
鲜血顺着他的肩头流过他的胸膛他的腹肌,半个身子都是红色的鲜血。
副将都有些不忍有些下不去手,百墨见他那模样夺过药膏死死的按在肩头之上,模糊的呻吟从他嘴里挤出,但最终被他咬碎吞进了肚子里。
他仰着头等待着疼痛过去,心里却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那娇小可人的身影,他闭上眼睛,每次决战之前他都怀疑自己会回不去了,但心里她的名字就会蹦了出来,不知道为何就如同附身符一般让他重新充满力量。
西山的八万大军确实是击退了,可是他们去折损不少士兵,可怕的事西山并没有降服之意,赶走了八万人说不定还会有十万人过来。
他心里恨恨,皇后就没有打算让他活着回去,若是战死沙场他也不过博得一个忠烈的名声,他的妻儿会在番地渐渐被人遗忘,若是他大胜而归,平定西山也只不过多块番地而已,而他与西山纠缠的时刻,她可以清理朝廷整顿舆论和人心,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恐怕会变成泡沫。
娶了她,是他皇兄这辈子做过的最准确的事。
他静静的躺着,胸口起伏,该怎么办呢?
坐以待毙?
恐怕不行。
他从未如此困顿,皇位他一定要得到,高齐他一定要得到,她…………也一定要得到。
昨日收到紫衣的信,她一切安好。
不知为何对她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来得莫名其妙。
这个女人究竟是有和魔法,让他总是惦念,即便是如今这时候也如此,他坐了起来,甩了甩头,清洗着身上的血迹,忽然他眼中寒光一闪,如今这样,必须要速战速决才行。
皇后喝完药把身边的奴仆都赶了出去,问秦女官道:“皇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
皇后叹了一口气:“皇上总是如此,恐怕会让百墨有了翻身的机会,扶我去书房。”
“您身子如此就不要去了。”秦女官有些犹豫。
皇后看了她一眼,眼神凛冽:“豫王不在京城,便是最好的时机,朝堂上换人本来就是常事,先把军部的人换了,换上皇上的人,这样我才能安心,否则等豫王回京想再动便不可能了。快扶我过去,这是不能迟疑。”
秦女官自知阻止不了,便扶着皇后起身往书房去了。
账外黄沙漫天,百墨独自坐在账前,一只大鸟飞了过来叫了几声,他站起来取下它脚环上的信,然后看向远方。
黄沙与白雪,军帐与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