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站在简思玫墓前,递上一捧新鲜的白玫瑰。
幻雅发布会上金光闪闪的大小姐,光彩照人,话语伶俐,跑到幕后来打招呼:“嗨,不认识我了?”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第一次相识,是在幻思罂粟摄影展上,她说,总觉得摄影展缺了点什么,一时说不上来。陈西现在有点明白了,缺的是毒枭的疯狂,炸弹爆炸后的惨烈,是吗?
他是一个植物摄影师,拍摄过无数花花草草。幻思摄影展上的一部份照片,是从东南亚一座私人小岛上拍摄而来。
那年他十七岁,独自驾驶一艘快艇出海游玩。傍晚突然下起大雨,他看见一个中年男子飘浮在海面。捞上来才发现中年男子双脚残废,人已奄奄一息。他给了他淡水,救活了他。这个中年男子竟是一位隐形富豪,拥有几座私人小岛。中年男子请求陈西将他送回其中一座小岛,那座岛叫塔曼岛。陈西按他的要求将他送回岛上,他很热情地招待了陈西。第二天雨后放晴,岛上的罂粟特别美,像天上的虹彩。陈西拍个不停。离开时,中年男子送给他一只象牙圆牌。此后,再无联系。
那只象牙圆牌,他放在自家的佛龛上。
直到前些天,王剑飞亲自找到他过问了照片的来历,问得很仔细,一处细节也没有漏掉。陈西意识到那座塔曼岛,那个中年男子十分不寻常。
然而这一切,他想倾诉的事,她已听不到。她的笑靥永远定格在墓碑的照片上。
还记得他们曾一起爬上后山的山顶,对着大海大喊大叫吗?没想到这片断崖,竟成为她的葬身之地。她辛辛苦苦创下的幻雅品牌,也随之一夕覆灭。
那天战斗结束后,她昔日的战友迟迟不曾离去,王剑飞、林亦凡、关照,率队站在海边,为她鸣枪送行。她听到了吗?
这束玫瑰,开在百草园,王剑飞亲手摘下,细心剪掉了枝上的刺,用粉色的丝带扎成一束,蝴蝶结打得好难看,他一个大男生哪会做这些?
她看见,该高兴了吧?他终于送你玫瑰花了。
昨晚,陈西还去看了顾晓。很晚了,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发呆,他从她面前走过,她完全没有认出他。他也没有上前叫她,也许不记得,更好。
他该回去了。
顾晓出院第一天,就被林亦凡领到民政局。
到了大门口,顾晓又犹豫了,“亦凡。”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适应。“你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希望。
“没有。我……呃……我们……你……你就这样跟我结婚,是不是太草率了?我现在脑子不清楚,出身家世也不清楚,你条件那么好,娶一个这样的……”呑呑吐吐之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她总觉得有一块阴影在心头徘徊,虽然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睡梦里总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不要跟他结婚!
“你是不是在医院里听到什么闲言闲语?那些都不是真的。我们已经认识有几年了,再不结我们都等老了。”
“可我现在的脑子,跟傻瓜没两样。”
“我来告诉你,你不但是个傻瓜,还是个酒鬼。”
“那你还要结?”
“要结!”他拖着她往里走。
领了证,顾晓还没瞧仔细上面的字,林亦凡就都收走了。
回到家,屋里像打过仗一样,桌椅歪斜倒地,茶杯碎片砸了一地。
顾晓下意识地抓住林亦凡手臂,“你快去看看丢了什么值钱东西,一定是进小偷了。”
林亦凡绷住笑,“是你弄的呀,你不是喜欢乱乱的。”
“我?”顾晓指着自己的鼻子尖,“我弄成这样?”
“可不是。”
“看来我不只是个傻瓜,还是个酒鬼,还是个邋遢鬼!”边说边扶起椅子。
“才知道啊?还不快去打扫!”林亦凡把行李放进卧室。
自从那天顾晓离开之后,他也没回来过,之后就医院军区两头跑,根本没时间回来整理。
顾晓对这个家似乎也全无记忆,甚至分不清哪间是主卧,哪间是客房。望着她四处找不到洗洁精的身影,他拿了递给她。她一笑,手脚倒是麻利,一会就把那些歪七倒八的家具扶正归位,床单被褥也焕然一新。
林亦凡没让她多干,稍微搭了把手。没一会,整个屋子一尘不染,光明如镜。
顾晓看着劳动成果,呵呵地傻笑,肚子也是时候地咕噜咕噜地叫了两声。
林亦凡早就叫了外卖,正好送到。都是汤汤水水营养餐,只有一块炸大排,他是给自己点的。顾晓想自己出去买,奸计没有得逞,只好喝下所有的汤汤水水。
吃完饭,林亦凡让顾晓去睡会。
“都睡了一个月了,还睡?”顾晓晃悠到阳台,有一棵向日葵,她看了很久。
林亦凡取出洗衣机里的衣服,晾在架子上,“从容城带过来的,记得吗?原来小小的一棵,现在长大长高了。”
“你看,有一只飘虫。这籽可以吃吗?”
林亦凡无奈地笑笑,当真是变傻了。当初关照说要炒葵瓜子,她差点没把人哄走。
顾晓在屋里晃来晃去,现在熟悉一点了。林亦凡像遛小狗似的,牵她坐到院里的椅子上。他要收拾行李了,出远门。
“去哪?”她问。
“去了你就知道。”
他大刀阔斧地在房间里倒腾起来。她见他忙来忙去的,也插不上手,她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要带些什么,心里有一丝不安。
他做事很有条理,秩序井然,一丝不乱。顾晓看在眼里,难怪他会嫌她乱,她真有那么乱吗?
过了一会,两个大行李箱都打包好了,塞得满满当当,像石头一样沉。连她吃的药丸,病历,都带了,一样也没落下。
嫁他,真的挺好的,没失忆前,自己的眼光应该不错吧!
“快洗洗睡了,明天一早的飞机,我叫你,别赖床!”他像下命令一般。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