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提可多究竟有没有求助雷吉特发动部落人们寻找他的儿子爱娃提,没有找见儿子的提可多又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不在话下。
只说阿依达带着命运和希望告别了乌格和那片熟悉的雪域,翻过雪峁之后,她环视着这崭新的雪域,心想,它和猛犸河谷段的雪域没有什么两样,高山是连绵的,峻岭是险峻的,丘峁是圆滑的,地面是冰封的——一切都是洁白的。她对自己说,从现在开始,就应该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担当起一切。我要是行走数日,数年,能不能走出雪域,见到绿洲,见到真正的大自然呢?能!有水晶草的地方,必然就有绿洲,就有大自然。
阿依达见天色将晚,看了眼周围,一片秃光,欲加紧步伐,在前边峻岭下找地方过夜。
命运和希望呜呜着不愿意走了。阿依达从行囊里拿出一块熟肉,分开了给它们吃。小虎兄弟吃了肉,还是不愿意走。希望干脆蹲在地上,耍赖起来。阿依达佯装不睬,继续前行。命运跟着走了几步,也站住不动了。
阿依达明白,小虎兄弟自出生以来,走过最远的路也莫过于凹崖洞口的台阶前沿,它们的腿上还没有力量,爪子下面的防滑毛还还没有长到足够的长,今天走这么远路,已经是创举了。她返身回来,将长矛横着拿在手里,抱起命运和希望继续前行。兄弟俩一边一个,舔着阿依达的脖子脸蛋,阿依达觉得痒痒得舒服,也觉得两条胳膊又酸又胀。
夜幕全部降临以后,阿依达来到她先前看到的峻岭脚下。她找到了一个洞子,用几种声音在洞口喊了几遍之后,没有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这才进去,放下小虎兄弟,卸下沉重的行囊,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起来。
命运和希望在旁边呜呜的叫着,可能是想妈妈了,可能是岔生,也可能是肚子饿了。
阿依达把它们抱在怀里,抚摸了一阵,兄弟俩很快就睡着了。
阿依达轻轻地把小虎兄弟放在地上,找来一些树枝树叶(因为人类在寻找食物和适应自己群体环境的过程中不断迁徙,很多窑洞里都有人住过的痕迹),从行囊摸出搓火的石头和焙干了的猛犸绒,再把猛犸绒绕在一截细的干枝上,夹在两片石头中间,用最快的速度摩擦(就像我们平时用双手搓笔杆一样),两片石头在高速撞击下产生了火花,点燃了猛犸绒。
阿依达放下石头,把带着火星的猛犸绒贴在树叶片上,放在嘴边,轻轻地吹起来。火星随着吹出的、可以助燃的二氧化碳微风不断蔓延,渐渐变大,直到燃烧起火苗。
洞子里明亮起来,阿依达又找来一堆柴禾,这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从行囊拿出一块肉,刚撕下一片放进嘴里,就被嗅觉灵敏的小虎兄弟闻见,惹醒了它们。
“你们的鼻子可真灵,我刚吃一口,你们就闻见了。来,一人一口。”阿依达说着,撕下肉喂给了小虎兄弟。
小虎兄弟在阿依达腿上爬来爬去,一个劲的嘴馋。阿依达不再给它们吃了:“你们不饿,就是嘴馋。待我吃饱了,咱们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夜并不是很静。不时地有恐狼和一些动物的叫声传来,凄凉而又令阿依达恐惧。小虎兄弟在她的身旁睡的正香。她却半梦半醒,怎么也睡不熟,便不时地给火堆加些柴禾。后半夜时分,火堆烧大了,洞子里有了明显的暖温,阿依达这才抱着长矛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阿依达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蓬头垢面,胡须遮住了脸颊,骨瘦如柴,衣衫褴褛,脖子上挂着狼牙护身符,伛偻着身躯,背着一个装满了水晶草种子的行囊,手持长矛,一步一步艰难地从远方向她走来。
她急忙迎上去,却又怕认错了人,一伸手,拿起父亲脖子上的狼牙护身符仔细查看,果然,护身符两面雕刻着细细的太阳和月亮图案的花纹。未等她出口叫声父亲,父亲已经丢掉长矛,将她搂在怀里,呼唤着她的名字“阿依达,我的女儿。”
阿依达抱住父亲:“父亲,总算找到你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女儿和我的名字的?”
父亲说:“是你母亲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你身上的香味。孩子啊,熟悉的路上没有猎物,荆棘之中可以找到奇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把水晶草种子带回来了。从此以后,苍鹰部落不再缺少食物,猛犸河谷将会安宁祥和,雪域所有的动物有希望和睦相处了!”“父亲,你真伟大!”
“呵呵,别这样说我。应该赞美的是神,是上帝,是它们创造了人类,给予智慧,改造雪域,带动雪域发展。哦,我还忘了问,你母亲,乌格,埃塔,雷吉特他们都还好吗?提可多还捣蛋吗?还在教唆戈洛塔干坏事吗?”
“母亲?我的母亲她……”阿依达从睡梦中哭醒。
命运仍然熟睡。希望爬起来伸腰拉直了一下后腿,跑到黑暗处方便了一下,回到阿依达跟前,望着她。阿依达伸手摸了一下希望的脑袋,轻轻地把它推向命运跟前。
阿依达回忆着刚才的梦境,睡意全无。她从洞子外面拿来一块冰,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把冰块在手上和脸上蹭着,下巴尖滴嗒着水滴。阿依达又在冰块上咬了一口,把剩下的扔掉,伸出双手在火上烤起来。湿漉漉的手掌散发着蒸汽,很快就干了。
小虎兄弟在睡觉,旁边又无人陪她说话,阿依达看着火堆觉得无聊,便拿起一根木棒在火上燃着,举在手中,想去洞子里边看个究竟。
阿依达一手拿着长矛,一手举着火炬,慢慢地走着,察看着。
无论是洞壁、洞底还是洞顶,都极为凸凹不平,形态各异。因为光线暗淡,看不清楚,无法辨别这四面奇形怪状的洞子究竟是地球形成时的产物还是火山爆发冲击的残留,或者是地壳运动的杰作。
阿依达看见了一堆灰烬,她断定曾经有人来到过这里。她仔细地在灰烬周围察看,想找到一点人类遗留下来的用品什么的,满足一下好奇心。她猫着腰,把火炬举在膝下,果然,找见了一把用大型动物骨头打磨的小弯刀。阿依达暗喜,伸手去捡。
突然,她听见“嘎”的一声鸟叫,就在头顶。阿依达吓了一跳,本能地蹲下去,用拿着小弯刀的手捂住脑袋。她感觉到了鸟翅膀扇动的气流,听见了鸟翅膀扇动的声音。她判断,这是一只巨鸟,一只翅膀起码有她的臂展那么长。阿依达抬头向巨鸟飞去的方向(洞口)看时,巨鸟已经消失。
洞口外边依然是冰雪映衬下的黑夜。
阿依达捡起小弯刀,自言自语:“为了你,差点没吓死我。”
突然,她的头顶又是“嘎嘎”几声鸟叫,紧接着,连续几只巨鸟飞了出去,它们的翅膀扇出了“呼呼”的响声,把火堆的火星也扇得舞起来了。阿依达头皮发麻,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回到了火堆旁边,缩着脖子,向里边张望。命运和希望吓得呜呜叫着,躲进了黑暗中。
“希望。命运。”阿依达叫着,“别怕,快过来。它们是鸟,不会伤人的。”自己却缩成了一团。
小虎兄弟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依达鼓足勇气过去,把兄弟俩抱到火堆旁边,放在自己的腿上,抚摸着它们的脑袋,给它们压惊。兄弟俩这才慢慢的忘记了恐惧,活跃了一些。
阿依达仔细看着刚才捡到的小弯刀,它精致而且锋利。这让她想起来了有一次部落祭祀时,雷吉特手里举着的象牙弯刀。虽然小弯刀和象牙弯刀的体积差异极大,但是它们太相似了。象牙弯刀简直就是小弯刀的放大;小弯刀简直就是象牙弯刀的缩小!
阿依达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东西呢?难道这是巧合吗?假如不是,又是谁仿照了谁呢?为什么?
在同一座峻岭另一个方位的洞子里,住着爱娃提。他是天还未黑就进入洞子的。并且,在洞子里捡到了一些遗物和小金黄色的颗粒食物。他抱着长矛,蜷缩在角落里,因为寒冷、恐惧和思想搏斗,彻夜未眠。无论哪里有一点响动,他都会警觉好久。黑暗中,他的心在呼唤:“阿依达,你在哪里?爱娃提给你作伴来了。快带我走吧!”
爱娃提的远行,也有他崇拜阿依达,喜欢小虎兄弟,好奇外面世界的原因。
想到自己正在经受的委屈,爱娃提甚至有点恨自己的父亲。没有他和舅舅杀害阿依达的密谋,自己怎么能跑到这里过夜,受这冷冻呢?回去吧,可能会受到父亲的重罚。丢下阿依达,自己将会永远走在为父亲忏悔的阴霾之中。可是,阿依达,她现在在哪里呢?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还是已经走出很远了?
爱娃提在一遍又一遍的猜测和自问中,度过了第一次离开父母的第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