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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难信朝鲜倭情事,厂卫出京探实情(1 / 1)

难信朝鲜倭情事,厂卫出京探实情

大明京师皇城之内,内阁刚刚收到一份来自辽东巡抚郝杰的奏报。此时内阁阁臣之中,申时行、许国、王家屏或因老迈或因国本之争已先后去职,内阁之中仅剩赵志皋、张位二人,王锡爵尚在老家,刚被传召。内阁首辅由赵志皋暂任。

张位手持辽东巡抚郝杰的奏报说道:“赵阁老,辽东巡抚郝杰上奏说,朝鲜被倭寇侵占,短短一月之间,汉阳、开城、平壤三都失陷,八道尽失,朝鲜王身居边境请求内附,并恳请大明发兵救援,眼下朝鲜使者正在辽阳待命。”

赵志皋正在票拟,听到张位所言,停笔并接过奏报问道:“竟有这等事?倭寇虽为害不浅,自嘉靖以来平定倭乱少说也用了十数年,却也构不成灭国大乱。朝鲜历代以来向为东国之强者,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张位也不知究竟因何原因,而关于如何呈奏张位提议:“事关重大,详情未明,不可轻易呈报圣上,若打回再查,也恐遭言官非议,指责内阁擅作主张,是否先行找来各部堂官及科道御史先作商议呢?”

赵志皋无奈说道:“张阁老所虑极是,人心不古,不可自寻烦恼。依我看将户部和兵部的堂官找来商议即可,其他人大可不必,找来只能徒添聒噪,于事无益。”

张位说道:“是,吏部素与内阁不和,尚书孙鑨与前尚书陆光祖及吏部陈友年、顾宪成一干人等弹劾不断。礼部尚书李*长*春也纠国本不放,来此无益,我这就令人去通知户部及兵部的堂官。”说罢张位便差人送信儿。

半个时辰之后,户部尚书杨俊民、兵部尚书石星赶至内阁议事,四人施礼之后各自落座,赵志皋说道:“今日内阁收到辽东巡抚郝杰上奏朝鲜被倭寇攻占,请求发兵援救一事,这件事兵部也是知道的,将二位找来正想听听二位的见解。”

户部尚书杨俊民说道:“近年来朝廷开支增大,加之战事频繁,自万历十八年海寇之患始至今宁夏兵乱,连年西北用兵耗资繁巨,幸得圣上体恤,拨内帑以解国库之急,若再远征海外,实难估计,若影响国家民生之用度,也难逃百官悠悠之口。”

赵志皋深体杨俊民之意:“确是如此,海寇之患将平,哱拜之乱仍在相持,西南缅甸也常有战事,如今我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精兵已大半用于西北,即便用兵海外,旋踵间也无以调遣,工部尚书曾同亨前日还上报新造鸟铳三百挺等一众火器也悉数运往西北,多事之秋,也不可轻言兵事。”

张位向石星问道:“另外我与阁老也另有所虑,疑虑朝鲜之败真伪,因前次朝鲜谢恩之时,曾对与倭国来往之事多有隐晦,令人起疑,拱辰你先后担任户部、兵部尚书,对钱粮兵事可谓精通,你如何看待此事?”

石星说道:“我以为,早年东南倭乱之时,虽皆海盗游勇,但机动游击于浙直之间,各地卫兵竟不能挡,经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十数年募兵作战方休,但也可见倭寇战力之强。若按奏疏所言,所来者乃倭国正军,则朝鲜之败,或有可能。也难排除朝鲜与倭寇合谋嫌疑,为证真伪,我打算密派专人及辽东画师查验朝鲜王正身,再令宽甸堡副总兵佟养正率部先行探查敌情。也请二位阁老一面发内阁急递责成郝杰再作详奏,一面可上奏圣上,请圣上知悉。二位阁老以为如何?”

赵志皋听后笑道:“好,石星所言极为有理,周全妥当,张阁老,那你我便先就此票拟再呈交司礼监吧。若战事再起,我等当有备无患,兵部这边就立刻安排查探,户部这边也先作筹备,朝鲜使者正在辽东,是否当面问询朝鲜,还需等待皇上旨意。军国大事还请诸位多加担待。”众人起身相拜离去。

内阁票拟悉数送至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一边归整一边说道:“这内阁之中只剩赵志皋和张位二位阁老也是可怜,年事已高不仅政务缠身还要调和于主子和百官之间,倒是真苦。”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张诚正饮完一杯清雨前茶,正欲小憩。忽听田义所言心中亦有感慨,张诚接话:“申时行、许国、王家屏都栽在了国本之争上,赵阁老、张阁老都得时刻小心翼翼,得罪了谁都不好过,如今的内阁首辅可比不上从前了,要说政务缠身,主子爷才是政务缠身呐,除六部政务之外,瞅瞅,光闻风弹劾的又占了三成,还有继续奏请册立皇长子的,主子回应吧就没完没了。看来又得留中不发。”

秉笔太监陈矩忽见内阁关于奏报朝鲜倭情的奏疏,旋即拿出对张诚、田义说道:“张公公,田公公,这里有一份辽东巡抚郝杰的奏报,被赵阁老特加标注,大意说是倭寇侵占朝鲜,请大明发兵救援,赵阁老也写到了恐朝鲜使诈,已再行查探,主子一向最为关注军国大事,还需早些呈报。”

张诚接过奏报:“眼下西北战事正僵持不下,国本之争已令主子忧愁,朝鲜和倭寇又来添堵。最伤主子心的还是那些大臣们,自诩忠义,不知替主子分忧,成天打擂台。主子心存仁厚,不与他们计较,咱们可得日日细心侍候,宫里是家,主子就是咱们的天,不过自万历十五年以来,主子便已经渐渐减少早朝了,我等倒也轻松许多。”

田义附和:“主子近年来用膳倒好的多,每召郑贵妃侍寝,主子心悦,膳食酒水必空,有郑贵妃侍候在侧,主子龙体康健,万寿无疆,大明之福。”

张诚说道:“太子册封大典虽已颁旨,但主子毕竟宠爱皇三子,册封一事是否有变也未可知,但大典所需还是慢慢筹备,无论何时册立,司礼监这边都可立刻安排妥当。至于妄谈国本的官员奏本,咱家都不忍再呈主子御览。”

陈矩见张诚准备起身将奏疏呈交御览,进而叮嘱:“此次呈报主子,还请张公公莫要苛责官员,依我看来这些言官只是恪守礼法,言语失当,冲撞了主子,主子若再次龙颜大怒有伤龙体。”

张诚笑道:“怪不得宫里宫外都称陈公公你为佛爷,陈公公,这帮官员自我标榜极公无私,实则大奸似忠,眼中只有自己,故意与主子较劲,宽容与否自有主子旨意。现下主子应当正在郑贵妃处,你我将内阁票拟再作分类后呈报主子御批。慈宁宫也该用膳了,田公公,太后那边也要紧的很,您去一趟。”田义应命。

田义领人至慈宁宫侍候李太后*进膳,李太后心情愉悦,见田义下跪行礼,李太后说道:“田公公起来吧,这两天可是没来了,今日啊正好陪哀家看看新摆弄的花,花比人精,哀家为了它可耗费了不少精力。”

田义见此立行奉承:“此花得太后隆恩,精心培育,正是叶姿秀美,香清色雅,令人赏心悦目。奴婢有福,今日能得见此花,真是沾了太后的福气。”李太后轻笑:“哎呦田公公,今是怎么了,借着这花又夸着哀家,不愧兼着秉笔太监。皇上那边有何消息,皇长子册封一事有何变化?”

田义答道:“太后勿虑,皇长子册封一事皇上早已颁旨,只是此前仍有大臣连番上奏劝谏早行册立,皇上动了怒,诏令延期一年,想来定是气话,这段时间就国本一事,朝臣偶有上奏,皇上也并未降罪,册立大典应将如期举行。”

李太后说道:“这帮大臣也真是的,为了册立一事哀家也出面告诫了皇上,这已经颁了旨还急什么,废长立幼,皇上也做不出来,更何况哀家还在。只是可怜皇长子身出天家却幼年艰辛,恭妃王氏本也是哀家的奴婢,也该哀家呵护。对了田公公,也跟宫中说说哀家的意思,别因为恭妃不受皇上宠爱,就到处嚼舌头,哀家听说有些奴婢就不知礼数,这恭妃及皇长子是谁都能欺负的了的?皇上那我自会去说,宫中的规矩也该管管了,再乱说的就去了舌头,哀家乐得清闲,别让几个奴婢的事也让哀家再下懿旨。”田义跪谢太后慈悲为怀,李太后聊慰数语便继续用膳,田义告退。

此时万历皇帝朱翊钧正在郑贵妃所在的翊坤宫小憩,郑贵妃缓缓研磨,万历于案前练笔,聚精会神,光透窗内映照万历皇帝更显神采奕奕、龙颜甚伟、极有风仪。待万历帝写毕,郑贵妃夸道:“皇上笔法苍劲,尽显帝王气象。”

万历帝笑道:“朕自幼练习,至今方得神韵,难得你能看出帝王之气。”郑贵妃说道:“臣妾看出并不难,帝王之气早已跃然纸上呀。”

万历帝淡淡微笑,心中欣喜,正巧皇三子朱常洵跑来作乐,万历帝抱起朱常洵准备与郑贵妃共同用膳,万历皇帝深爱朱常洵,常带其嬉闹,与郑贵妃也极为恩爱。万历皇帝在遇到郑贵妃之前,幼年登基,深受太后训导,受内官监视,受辅臣分权,受礼法挟制,虽已学识渊博,深具帝王之才,但从未有过快乐。万历帝常感到空虚烦闷,宫殿辉煌却无灵光,雕梁画栋,奇珍异兽,却也干枯单调。宫中一应事物周而复始,内容纷繁复杂,万历帝也早已厌倦。自罢免冯保,清算张居正,太后退政后,万历帝虽重拾九五之尊,却日渐陷入朝臣忠义谏言的旋涡之中,百官言行愈加放肆,干扰政务,万历帝颇感心力交瘁,对其他妃嫔也毫无兴趣。

直至郑贵妃出现后,万历帝才焕发生机,郑贵妃美貌可人儿,婀娜多姿,聪明机警,通晓诗文。对于万历帝来说,郑贵妃天真烂漫,无所顾忌,挑逗讽刺,聆听解愁无一不深深触动着万历帝的每一根神经,万历帝因此不再寂寞,即便诸事烦躁,只需郑贵妃陪伴过后便如神清气爽。

万历帝正抱着朱常洵作乐,一面向郑贵妃说道:“还是朱常洵像朕,如朕小时一样就透着皇家英气。”待朱常洵跳出万历怀抱,四处玩耍时,郑贵妃也顺势倚到万历怀中勾起万历下巴甜声相问自己在皇帝眼中如何,万历心潮澎湃,连连夸赞。

郑贵妃起身说道:“臣妾并不想背负朝臣误解,臣妾也知皇上左右为难,范成大有诗,父子情深苦亦深。我儿自当他日封王就藩,母子难见,但能全皇上威德,臣妾也心甘情愿。”

万历帝见郑贵妃面有泪容,心觉难过,又见似梨花带雨,万历帝又添呵护之情,便向郑贵妃说道:“朕不喜常洛,朕对你和常洵的宠爱再无他人可替。朕欲封常洵为太子,百官阻挠,礼法受制,朕虽贵为天子,却常感无力,朕深为愧恨,但正因朕为天子,更不应轻言放弃,无论何人阻挡,朕当竭尽所能让常洵继承大统。”

郑贵妃不信,连番劝说万历不可因一时宠爱而违背祖宗法度,一面对万历的拥抱数次躲闪,嬉笑围转于万历身边。万历也是处于兴头,与郑贵妃于宫内追逐,万历几次保证之后郑贵妃说道:“既然如此,皇上应当为臣妾留一信物。”万历帝好奇,郑贵妃请万历帝亲写手谕封于锦匣之内,由郑贵妃置于寝宫梁上,作为日后凭据。万历帝为讨欢心于是屏退左右,待四下无人便亲写手谕,与郑贵妃两相盟誓,再度进膳。

之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及秉笔太监陈矩至翊坤宫恭请万历帝移驾乾清宫,万历帝与郑贵妃依依不舍,许久才出,返至乾清宫。万历帝于内更衣,张诚于一边侍候,一边向万历帝汇报奏章内容,万历帝对有关国本之事极不耐烦,于是说道:“今日凡是有关册立一事及弹劾请罪的奏章朕都不想听,留中待批。各部事务有何上奏?”于是张诚对灾情,工程,请赏,升迁,募兵依次作简要说明,万历帝大概览毕便令陈矩披红照准。

万历帝问及宁夏战事,张诚答道:“梅国祯已与魏学曾、叶梦熊会合,李如松、麻贵等各地援军已赶至固原,大军集结合围宁夏。只是宁夏仍旧易守难攻,破城擒贼尚需时日。叶梦熊回奏必当凯旋,请主子静待大捷。”

万历帝不悦:“哱拜不过一蛮奴,辜负圣恩甚至轻易占据宁夏重镇,已是奇耻大辱,先前魏学曾进展迟缓,欲行招抚朕便申斥过他,还要再申斥一遍叶梦熊么,朕欣赏他性如烈火也知兵稳重,即便宁夏固若金汤,我大明几十万精兵也绝不可被其牵耗,告诉叶梦熊,攻克宁夏不得贻误战机,朕定要哱拜父子人头,宁夏战况随时呈报。”张诚领旨。

随后张诚向万历帝呈报倭寇侵占朝鲜一事,万历帝听后大惊,对朝鲜战败及合谋之事疑惑不解,一时间思绪混乱,后万历说道:“之前琉球王子曾报倭寇有意入侵,并联海外诸国共谋,朕当时还不以为意。若朝鲜与倭寇合谋,则辽东危急,若辽东不保则敌可直下京师!眼下正值西北用兵,若调兵东进,宁夏战局必有反复。朕得另调援兵,还有辽东主帅人选,蹇达、郝杰,还有李成梁,应当再度启用李成梁。”

朝鲜之事匪夷所思,合谋之说也令人深感压力,万历帝虽有意强装镇定,却也难掩情急。张诚从旁侍候,陈矩也向万历奏道:“主子切勿心急,保重龙体。老奴以为朝鲜世受天恩,定无反意,辽东皆精兵良将,督抚大员,总兵将官,主子对他们了如指掌,若合谋侵攻,辽东必早有察觉,只是朝鲜轻易败于倭寇实在蹊跷,应当再加派人手详加探查。内阁也有此意,还请主子圣断。”万历帝听后深觉有理,便下召令锦衣卫指挥使及同知速至乾清宫觐见。

接到万历皇帝急召,除司礼监掌印、各秉笔太监之外,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如桢、许茂橓、指挥佥事宋金、王之祯也亦集中至乾清宫。万历帝身着燕弁服端坐正中,神情淡然双目微闭,待司礼监向锦衣卫陈述过后万历帝言道:“事关大明安危,令你们锦衣卫选派精干人员星夜奔赴辽东,一是以钦差之名与辽东巡抚郝杰一起盘查朝鲜使者,二是随同宽甸堡总兵佟养正前往义州探查军情。一经查实即刻报朕,李如桢、许茂橓你等可明白朕意?”

许茂橓和李如桢立刻引锦衣卫跪接谕旨,许茂橓说道:“臣定不负皇上厚望,锦衣卫必定查明实情,以解君父之忧。”万历帝说道:“你的才能朕是知道的,对你许茂橓朕是深信不疑。李如桢,你祖居辽东,入京之前常伴你父李成梁左右,要让派出的人了解辽东及朝鲜的大致情况,方便查探。”李如桢领旨。李如桢举荐锦衣卫百户骆思恭领队查探,这骆思恭为嘉靖朝锦衣卫指挥使骆安侄孙,骆家世代任职于锦衣卫,家风优良,勤恳忠君,骆思恭本人也极为干练,对此许茂橓也并无异议,附议力荐,万历帝应允。

随后万历帝说道:“不仅兵部和锦衣卫,东厂也去,张诚,司礼监也出名内官,到时带上兵部选的辽东画师代表朝廷去义州抚慰朝鲜王,探探真伪并赐朝鲜两万两以示天恩。在东厂挑选几名会朝鲜语的番役去朝鲜民间查探实情。”张诚领旨。

李如桢及许茂橓回到锦衣卫衙署便对选派一事安排妥当,同知许茂橓对李如桢说道:“若倭寇侵占朝鲜欲攻大明,则辽东必首当其冲,令尊家世代镇辽,又是建功立业之机,老兄我在这先行道贺啦,何不给蓟辽总督蹇达去信一封,若战机恰当,令辽东军也可先立首功啊。”

李如桢说道:“蹇达与我家交情匪浅,不需书信明言,只需锦衣卫代我传达问候,蹇公自会明白。只可惜我兄长和四弟正在西北,不然他定然要一马当先了。这首功如今也只能由家将代立,比起这些还是要小心东厂的那帮番子,夺功挑事可是家常便饭。”许茂橓心领神会,当日深夜,兵部、锦衣卫、司礼监三路人马奉旨共同离京赶赴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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