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妙没料到王韶之会在这儿,但转念一想,已然明白。
不用说,定是窦余祐说的。
窦余祐于王韶之就是传声筒。
为了帮他,他是不遗余力。
窦余祐见到王韶之,笑道:“不想妹妹作画久了,叫你久等。”
王韶之道:“无妨,反正我也是来观景的。”
说是这么说,一双眼睛却不离窦妙。
但窦妙并不讨厌。
王韶之为人如何,她最是清楚,真是那等登徒子,她一早就叫窦余祐不理他了。事实上,对这世上的年轻男子,她基本都持否定的态度,唯独王韶之,她相信他。
几年的相处,不是白白浪费的。
“妙妙,现在已到午时,你也饿了罢?吃些点心填填肚子。”王韶之看着窦妙,见她穿身莲红褙子,月白撒花裙,衬得一张脸跟山崖间绽放的野玫瑰般鲜艳动人,这心就跳个不止,但想起她的性子,由不得往后退几步,生怕窦妙嫌他走太近。
窦妙摇摇头:“太热了,口干舌燥的,不想吃。”
王韶之忙道:“里头有卤梅水,正好解渴。”
“不太想吃甜的。”
“不止有甜的,咸的也有。”王韶之把盒盖打开,果然满满三层点心,什么口味都有。
窦妙没得挑剔。
王韶之从来就是这么细心。
窦余祐在旁边冷哼一声:“尽顾着妙妙了,你没给我带些吃的?”
王韶之道:“你也一起吃点心啊,我一只手哪里拿得过来?”
“你那些随从是死的?”窦余祐心道,偏心就偏心嘛,他喜欢窦妙,谁看不出来,还装呢!
要不是他通的消息,他今日能见到窦妙?
居然还不知道感谢。
窦余祐大踏步过来,拿了一块枣糕就吃。
王韶之才看到秦玉,笑道:“夫子,您也用一些,那边有石凳石桌,可以坐着歇息会儿。”
几人过去。
路上窦余祐道:“明玄大师大为夸赞妹妹呢。”
王韶之笑道:“妙妙就是厉害,不如咱们游船去玩一下,当是为妙妙庆贺?现是初夏,白河从早到晚都热闹的很,前几日永安长公主才在河上办了聚会。”
窦余祐摇头:“我去无妨,可妙妙如何去?除非爹跟娘同意。”
他们边走边说,到得林荫中,窦妙将要坐下,香附还未来得及动手,王韶之已经拿出一方帕子垫在石凳上。
“这样干净,不会弄脏你的裙子。”王韶之笑笑,他做得殷勤,但面上并无谄媚之意,很是自然。
窦妙也习惯他的举动,坐下拿了点心吃。
王韶之又把卤梅水取出来,在她手边先放一只雪白晶莹的玉碗,方才把卤梅水倒进去。
看得他伺候周到,窦余祐暗地里好笑。
要说这妹妹,嫁给王韶之定然会过得舒服,这世上,也只有王韶之对窦妙能有这样的耐心。
因作为哥哥,他都觉得妹妹性子不太好。
有时候真的任性。
唯有王韶之,他不嫌弃。
窦妙拿起玉碗喝了几口,只觉酸酸甜甜,十分可口,便笑道:“这卤梅水倒是不错,哪家做的?”
“这乌梅我亲手摘的。”王韶之道,“一早起来去了果园,没有比这更新鲜的了。”
窦妙问:“你那果园还种了什么?”
“什么都有,今年西瓜也是大丰收,你想吃,等到城里,我让人送过来。”
窦余祐咳嗽一声:“咱们家不缺这个。”
他还没跟母亲提呢,王韶之突然送过来,会打草惊蛇。
王韶之有点受打击。
窦妙抿嘴笑。
四人吃了点心,窦余祐道:“既然来了,不如四处看看。”
众人都赞成,唯独秦玉有些心事,没有跟去,只在庙里客房等候。
三人去往山头。
王韶之随时都走在窦妙身边,唯恐她一个不小心摔下来。
窦余祐虽然一早认定王韶之是他妹夫,也愿意帮他,可两人走太近,他还是不准,告诫道:“有我在呢,你担心什么,你总是外男,离妙妙远点!”
王韶之只得退远一些。
他与窦妙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八岁时便认识了,要说何时喜欢她的,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每日看她一眼便满足,可惜她长大后,便很少见到。
明明是最漂亮的时候,他却只能偷偷想一想。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然是要多多争取。
窦妙爬到山顶,气喘吁吁,只看到四处云雾,顿觉不枉费一番力气。
简直跟飞上天一样!
“看这天离得多近。”窦妙仰头,看着蓝天,浑身舒朗。
窦余祐道:“一会儿就下去了,晚了,爹跟娘也担心。”
但自己也抬头看。
王韶之却没看天,只瞧着窦妙,她严肃的时候冷的跟冰雪似的,可一旦笑着,却又天真可爱,就想叫人搂到怀里疼一疼,兴许就是她这样反反复复的性子,弄得他那么迷恋她。
又或许,因为她那么聪明,自己却不是。
“妙妙,明儿咱们去游船啊。”他轻声诱惑窦妙,“我家里新添了一条游舫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窦妙瞧他一眼。
论起容貌,王韶之不如宋泽,也不如何元祯,可是王韶之温柔亲切,见人就是三分笑,这是他最大的优点。
所以有王韶之在,她的心情总是很好的。
同他去游船,也不怕。
他性子那么好,绝不会占自己便宜。
想到占便宜,她脑中忽地冒出宋泽的脸,那日他紧紧抱着自己,吃自己豆腐,着实是讨厌透了,她眉头忍不住一皱。
王韶之当她不肯,忙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不想强迫她。
看他失望,窦妙也不知如何安慰。
她当然很早就明白王韶之的心,要说在这世上,一定要她选个人嫁,她必是会选他的,王韶之对她好不说,家庭也简单,那是最好的选择。
可扪心自问,若不是这时代的关系,父母早晚逼她,她更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
她才十四岁啊,嫁什么人呢?
窦妙苦笑。
三人看得会儿云雾,眼见天色晚了,才下得山来,在寺庙与秦玉汇合。
窦余祐骑上马,想到上回与窦妙说的,跟王韶之道:“我说教妹妹骑马呢,可惜咱们家小,没处学。”
“那去我家骑。”王韶之道,“我家马儿也多,妙妙,你爱哪一匹,我都送你,西域宝马都有,很是神骏。”
财大气粗,窦余祐无法可说。
不过,窦妙怎么可能会要王家的马儿呢?
她虽然不排斥王韶之,可从来没要过王韶之的东西,从小到大就是如此,而王韶之呢,曾经试图送的贵重礼物,数也数不清,都被退了回去。
窦妙笑笑,提起裙子坐上马车。
此时彩霞满天,微风习习,踏青归家,满心的喜悦。
王韶之也骑了马,只就在车窗边,抢了窦余祐的位置,见到窦妙偶尔掀开车帘,他趁机就与她说上两句。
窦妙会抬起头瞧他,他笑意温柔,比春风还暖人心。
窦余祐在后头看着,暗道也不知妹妹的心思,可这些年,她只让王韶之那么接近过,便是何元祯,也不曾入她的眼。
会否,她其实也愿意的?
如此说来,便真的只要说服娘就可以了?
至于父亲,他觉得王韶之生性温和,乃谦谦君子,想来也不会不同意。
窦余祐打定了主意。
王韶之一直送他们到窦家方才回去。
窦妙与秦玉下车来,秦玉有些疲惫,在车上便不曾说几句,窦妙猜测必是与之前遇到的那个男子有关,只叫她去歇息,她与窦余祐去了上房。
“哎呦,妙妙,你总算回来了,明玄大师如何说?”张氏早在等候,见到女儿归家,扑上来握住她的手。
这语气也夸张,弄得像天大的事情似的。
窦妙淡淡道:“也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没什么你能待那么久?”
窦余祐忙道:“明玄大师夸妹妹难能可贵,还叫妹妹专学细笔画,等一年之后再去见明玄大师。”
那是很大的夸赞了,一般明玄大师可不愿指点两次,张氏大喜,搂着窦妙直道好女儿,一边就朝赵氏看,微有挑衅。
赵氏并不动怒,笑了笑道:“那你得听明玄大师的,好好学画,今儿辛苦了,老夫人叫人准备了好些你爱吃的。”
她命人设箸上菜。
窦老夫人叫窦妙坐在身边,算是嘉奖。
食不言寝不语,众人用完饭,才你一言我一句的。
窦妙想起一事,说道:“我遇到一个叫吴瑞芝的。”
“哦,那是工部左侍郎吴大人的二孙女儿。”窦慧道,“她人很随和,最喜结交闺友,若是下回请你,你定是要去的。”
吴家名门望族,吴大人身为工部左侍郎,在京都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窦家自然愿意与他们家交好。
窦妙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