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踏入这繁花似锦的地方开始,她就已经知道,她已经回不去了,山上多年清苦的生活让她对这个大千世界有了眷恋。
苏锦收到信函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再打开,更是吃了一惊,若非她早已知晓写信人的性情,她几乎都要怀疑手中的信并不是那人所写,反复看了,才叹道:“这家伙……怎么又惹事了?”这信是铃木寄给她的,也不知铃木是何时离开的苏州,看信上写到,铃木去了西北的荒漠一地,但是她还没进荒漠就被当地人挡住了,据说是因为那个荒漠很是危险,虽然铃木百般解释她有武功,但是那些人根本不相信她,无奈下在那里待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进到荒漠,谁承想竟忘了带东西,幸好被一路过的商人所救,但也因为在荒漠待了两天没水没食物因此伤了元气,本是江引拜托她去找一样东西,结果东西没找到反倒身体受累,铃木似乎还不知道她已经不是亲崇王这边的了。
苏锦自上次之后便再也没见过江引,这次也是不得已才会联系他,放出信鸽不久,江引就出现了,只是脸上略显疲惫。
“唤我何事?”江引皱着眉看她,多日不见,江引憔悴了些,苏锦倒没什么变化。
“铃木在大漠遇上了些事,她身子微恙,恐是无法帮你找东西了。”苏锦坐在桌边悠闲地倒了盏茶,江引闻到茶香略皱了皱眉,道:“君山银针?”苏锦轻笑着摇头,将茶递与他,抬手示意他尝尝,江引迟疑地接过喝了一口,口中的滋味竟让他一时愣住了,苏锦便坐着看他,待他回过神来,才吃吃地道:“不是君山银针,竟是信阳毛尖?不对,信阳毛尖怎会有如此色泽?”“不一样的茶具,不一样的泡法,色泽自是不同,可味道还是一样的。”苏锦给自己也倒了茶,“你到底想说什么?”江引不明白苏锦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些,但或许他又明白一些,只是不愿去想。
“江引,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恨我为什么背弃了与亲崇王的约定,但你也该知道,亲崇王远不如你我所看到得这么淡泊名利,他的野心很大,大的想吞下所有。我不过是想为姬家复仇而已,我不想赔上一切。”苏锦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在桌上,看江引的脸色由红转黑,又由黑转白,再由白转青,几乎就是个调色盘。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投靠那个安平王。”江引皱着眉说道,亲崇王即便再野心勃勃也比不得心机深沉的安平王,何况上次苏锦去安平王府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是不知道,苏锦如今与安平王合手,岂不是与虎谋皮?
“安平王?哪个同你讲我是与安平王合作的?”苏锦听了一愣,随即笑道。
江引一怔,随后脸上显出些许不自然,许久后才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便是陌路,除去铃木此事,今后想见,便不必……”“我知道,从此陌路。”苏锦点头,江引将茶饮尽然后放下空了的茶盏,苏锦低着头轻笑,浮生梦一场,该放下的还是放下吧。
“姑娘。”紫芫捧了盆水进来,放下后站在一旁,苏锦面色不变,道:“你还有何事?”“姑娘,紫芫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紫芫有些犹豫地看着苏锦,苏锦低了头拨弄着手指,道:“若是有事便说吧。”“姑娘……该是知道紫菀姑娘的吧?”紫芫抬眸看着苏锦,苏锦依旧低着头,没什么表情,“知道,怎么了?”苏锦依旧不为所动,低着头仔细地看着蔻丹,柳绿的蔻丹,有些艳了。
“紫芫前几日听到有人偷偷在议论,说紫菀姑娘……意图要替代姑娘……”紫芫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看苏锦的反应,看苏锦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禁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苏锦虽是低着头的,却也听到了紫芫的叹息,冷笑,紫芫又继续道:“姑娘难道不担心这红牌的位置被紫菀姑娘抢去了?”“抢去了也罢,反正我如今也不在乎这些了。”苏锦起身走到窗边,叹道,“姑娘难道不想报仇了?”紫芫看苏锦脸上有些许黯然,开口问道,苏锦因是背对着紫芫的,所以紫芫并没有看到苏锦脸上那一抹冷意,苏锦低头看着楼下的人群,人群中有个白衣男子格外醒目,是柳斐安!
“这些事不需要你来管,没什么别的事,你就下去吧。”苏锦淡淡地说道,回到桌旁重又倒了盏茶坐下,紫芫心知苏锦如今心情并不是很好,所以也不敢多说,只得退了下去。
苏锦坐了很久,想了很多,直到额角有些疼了才走到床上休息了一下,柳斐安的出现打乱了她的思绪,柳斐安这个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知道那是因为他与大哥有着一样的容貌,但是又让她觉得陌生,大哥是温和的,是不苟言笑的,亦是虚弱不堪的,但是柳斐安却正与大哥相反,柳斐安是带有一点危险性的,而且他总是在笑,即便在怎样的环境里,他都在笑。
这些都是那人的手下告诉她的,她当时是什么反应呢?似乎只是应了一声而已。如今想来却觉得疑点重重,首先,柳斐安既然是边疆的占卜师,又为何来到中原?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第二,柳斐安出现的太过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了。苏锦突然觉得自己是否有些多疑,不过一介平凡人而已,难道来中原还要跟皇家似的大张旗鼓?揉了揉额角,自己想必是最近想的事情太多了,才会草木皆兵。
沉沉睡去,一直到轻涵进来唤她用饭,她才幽幽醒来,盯着上方许久才确认自己不是在梦里,吁了口气,起身梳洗了一番。距离上次清明节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那个无头尸案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林大人没日没夜地寻找线索,几日下去,人生生地消瘦了许多,苏锦也去看过,那杀人的手法实在有些奇怪,也没有勒痕,只有脖颈上一道断了的接痕。
明日便是端午了,凌若想是没怎么过过端午,开心地一会儿蹭到这边,一会儿窜到那边,虽无意间制造了些许乱子,但也给大伙带来了快乐。对面的南馆也早早宣定了端午时候要表演的,舞檀不知所踪,蘼乙也离开了,剩下的就只有秋泱了,但是大伙都知道,秋泱是万万不可能陪客的,因后面有南馆的老板撑着。
轻涵领着一帮姐妹开始用艾草熏屋子,宋妈妈也命人去城郊的酒铺买了雄黄酒,似乎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端午节而忙碌着。
霂雪站在极北之地的悬崖上,这里没有江南的四季如春,也没有京都的喧哗,只有寒冷。放眼望去,皆是雪白,冰凉一片,如她的心一样,还是在不久前,她才知道所有事情,被隐瞒了许久,被欺骗了许久,被……最相信最疼爱的泠欺骗。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泠在骗她,却没有人告诉她,任由她如同傻子一样,泠,这个她曾从雪地里救回的孩子,一直把他当做亲弟弟一样疼爱的人,却亲手把她送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她为他,不惜抛却所有,只为换得他的平安;她为他,执刀杀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刀刃染血,只是为了能跟他见上半盏茶的时间。
如斯这般,不久前,她听到一陌生男子问他:“倘若计划失败了,倘若只能在她与你的计划之中选一个,你会选哪个?”他没有回答,那一刻,她的心渐渐冰冷。浮生若梦,浮安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