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醒来的时候置身于一个简陋的郊区小院,院子很小,只有一间厢房,再就是书房、厨房和茅房,院子里有一棵树、一个小小的水井,木架上晒着药材。
她原以为自己被萧清澜随便扔到一个隔绝的地方,后来才知道这里就是她之前好奇了很久的萧清澜的住处。视线范围内都是青山绿水,伴着鸟语蛙鸣、花草清芬。
她下了床,踩地的瞬间感到手脚酸软,她强稳住身子,走到镜子面前。她的面具早就被摘下了,铜镜清楚地映照出她脸上十几颗红色斑疹,有的地方稀疏,有的地方密集,美丽荡然无存。
还痒。
她无力地躺回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君祢这个小病罐子都撑过去了,没道理自己不行。
闭上眼睛一会儿,肚子传来咕咕叫,她坐起来环视一圈屋内,没看见任何食物,起身走去厨房。小厨房收拾得很干净,但不仅没有食物,连食材都没有,只有小半缸米,闻着还算新鲜。
动手煮粥。
等候的时候,她坐在小木椅上昏昏欲睡。一会儿就觉得冷了,把小木椅搬到灶台前面,伸手烤火。望了眼外面湛蓝空旷的万里长空,分明还是秋天,自己穿着正常的衣服却觉得冷,之前在偏殿的时候也是,这是身体给她的预警,她却没有放在心上,可能因为健康太久了,忘记了病弱是种怎样的体验。
米粥的香味从锅里溢出来,她准备拌点糖随便应付过去,打开调味盒现里面空空如也,不是用完了,而是非常干净,干净到反光,老鼠爬过都不会停下来舔一舔的那种。
她挫败地叹了口气,白米粥就白米粥吧,先填饱肚子要紧。
这时外面传来马车的声音,她走出来,远远看见萧清澜驾着一辆马车过来,这是专门运货的马车,车厢部分用篷布包裹得密不透风。
她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回灶台前,把煮好的米粥打起来,再把锅洗干净,端着碗走回屋。粥才喝了几口,萧清澜就进屋来了,“身体感觉怎么样?”他问。
她低头喝粥,长垂下,遮住他探究的目光,含糊道:“嗯。”
他的目光于是落到白粥上,道:“别吃了,我带了新鲜食材,给你做些有味道的东西。”伸手去拿碗。她用力摁住碗沿,“不用,很好吃。”突然一阵胸闷,两手力道失衡,粥碗打翻出去,滚烫的白粥盖在她的左手手背上,她懵了一瞬,赶紧甩掉手上的粥,往烫红的地方吹气。
一只大手握住她左手手腕,随后“哗啦”一声,凉水浇下冲刷烫伤的手背。
“放手!”她红着眼睛低吼。
他犹豫了一下,放开手。
她快跑到水井旁,打起一桶水,将左手浸在里面。狰狞的表情慢慢平复。过了十分钟左右,她将手拿起来端详,烫伤不算太严重,就是手背一片通红,一动弹或者风一吹会产生刺痛。
她转身走回屋,看见桌上放着一个药箱,萧清澜坐在桌旁等她。
她脚步一转,走向床。
萧清澜拿着药箱跟过来,半跪在床前给她处理伤口。
她也不挣扎,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道:“你不用这样。”
他抬起头,不解地看她。
她忽然想起自己脸上的红斑,飞快别开头,用头挡住他的视线。沉声道:“无论你是想补偿或者施恩都没有必要,我不会感谢你。”
“好。”
她等他继续说,但他说完这个“好”就没有后续了。她微微蹙眉,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等他处理完她伤口离开,她用被子把自己一裹,只觉得阵阵胸闷。
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屋门被打开,饭菜的清香瞬间飘进屋子。只吃了几口没味道的白米粥的吴玉几乎瞬间清醒过来,然后生硬地转了个身,背对屋门。
萧清澜端着托盘走到床前坐下,“来吃吧,吃饱了才好扛过病。”
“知道了,你出去吧。”见他没动,又道:“你放心,我再怎么着也不会傻到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他这才起身走出去。
门一关上,她立刻坐起来。
托盘里摆着一碗粥并两碟小菜,她舀了一勺粥进嘴里。
很好吃。
她眼眶一热,紧紧抿住嘴,随即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烦躁压下去。将小菜统统倒进粥里,用力搅拌几下,大口大口喝下去。
吃完饭,她绕着小屋走了十几圈消食,又回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屋门再次打开,这次飘来的是浓浓的药味。
她很珍惜自己的小命,不可能不吃药,所以主动开口:“放着吧,我一会儿吃。”
“纳妃大典结束了。”他道。
她怔了怔,这才想起来白术差不多就是这几天入宫了。
“过两天陛下就会昭告天下,允德妃出宫奉旨行医。”
她沉默片刻,笑了。
“满意了?”他笑问。
“跟我有什么关系,是皇上和白姑娘满意了。”
“也是。”他放下药,“趁热喝,我出去了。”
“好。”
药碗旁的小瓷碟上摆了两颗鲜艳饱满的蜜饯,她喝完药随手往嘴里扔了一颗,瞬间被酸出眼泪。
搞什么!
她胡乱嚼了两下咽下去,整张脸皱成菊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萧清澜进来收药碗的时候看见蜜饯还剩了一颗,问:“不合口味吗?”
她忍住爆粗口的冲动,冷淡道:“还好,饱了。”
他捻起剩下那颗蜜饯放进嘴里,突然笑出来,“抱歉,我拿错了,这是我自己做的。”
“嗯。”废话,一般店家做不出这种毁灭味觉的玩意儿。
“我去换一颗给你?”
“不用,我睡了,你出去吧。”说完想起这其实是他的房间,算了,反正还有书房。
“不舒服随时叫我。”
“嗯。”
当天夜里,她被闷醒过来,以为是被子蒙住了脸,随即觉胸部疼痛,呼吸困难,伴着阵阵反胃感。她忍不住咳了一声,就像打响一个信号,咳得再停不下来。
无念听到动静连忙去找萧清澜,萧清澜已经推门而入。他端来一碗热水,扶起吴玉,一点点喂给她喝。
她喝了水还是咳个不停。
“冷?还是热?”他问。
她闭着眼睛胡乱点头,面上一片通红,张嘴吃力呼吸。
他蹙眉,“等一下,我马上回来。”到院子里挑拣药材。
吴玉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跑进院子,撑着树呕吐起来。
无念出现在她身后,“大人……”
她摆摆手,“没事。”夜风一吹,她的呼吸顺畅了些,人也跟着清醒了些。
天花本身致死率算中等,但天花病人常常伴有许多并症,这才是最可怕的。君祢很幸运,没有引起任何并症熬过去天花,但她目前这情况恐怕麻烦了。
萧清澜走过来,给她披上一件棉斗篷,又把药包递给无念,“麻烦你去煎药。”
无念认为应该由萧清澜去煎药,自己负责看护吴玉,但见吴玉没有反对,就干脆地接过药包走向厨房。
萧清澜将吴玉扶进屋,过程中她始终低着头,是面对他时少见的乖顺。既不言语也不颤抖,但他能敏锐感觉到她在害怕。
无念煎完药送过来,她一言不地喝下去,热气涌入胸腔,又开始咳起来,但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
放下药碗,她抬眸,直勾勾地盯着萧清澜。
他摸摸她的头,温声安抚:“不会死的。”
她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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