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铮赶到医院时满头大汗,跑得有些气喘,见到蓉蓉长舒了一口气,又问我在哪里见到她的。我没敢提赵嘉齐,就说是在医院门口看见的。
彭铮也想不清楚蓉蓉是怎么跑到这的,我告诉了他我在蓉蓉脖子后面看到的痕迹,我怀疑蓉蓉是被人劫持来的,彭铮说回去会让人查查这事儿,又说:“不过我不明白要把蓉蓉劫持到这的目的,我还是认为是蓉蓉自己来的,不是都说有种感情,叫心灵感应,也许蓉蓉是想爸爸了。伤痕或许是她自己掐出来的,你也看到,她有时会自虐。”
“她刚才扯自己的头发,还掰自己的脖子。”我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至于心灵感应,这个我还真信,因为我自己也经历过。高中有一次,学校的午睡时间,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还做了个梦,梦到我爸喊我回家,梦醒了心里就是慌慌的,跟老师请了个假,回去就发现我妈骑自行车出门,下坡时车子的连接轴断了,她被甩了出去。这事儿听着挺吓人,好在她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把脸给蹭破了,鼻子下面结了痂以后跟长了小胡子似的,不到一个月就好了,也没有留疤。我跟家里说起我的梦时,妈妈就说是亲子间的心灵感应。
彭铮去看过秦爷,跟他的主治医生聊了几句,表情很严峻。
我劝慰他几句,他摇头说:“我真怕秦爷熬不过去,他身体不行,年轻时透支的很厉害,现在积累下的毛病全冒出来,医生说很难治的好了。”
我除了说会好的,其他的也不知该怎么办。
蓉蓉一直抱着我的胳膊,彭铮也想像我那样摸摸她的头,手刚伸出去,蓉蓉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往后退,很慌张,抱着自己,倒着退开几步转头就跑。彭铮这次没有疏忽,在她跑开的那一刻就追了上去,几步就把她拉了回来。
蓉蓉毕竟是女孩儿,力气小,在她手下挣扎无果,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声凄厉,让人听着心惊。
“你快把她放开。”我急急忙忙的去扶蓉蓉,她害怕,在我手上咬了一口。我痛呼一声,彭铮立马挑起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嘴把我的手拿出来,小指下面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排牙印。蓉蓉还想跑,被彭铮从背后擒住她的手臂把她按在了地上,典型的警察制服犯人的动作,手下一点也没留着劲儿。
护士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叫了医生。
蓉蓉精神失控,疯了一样的大吼,咬人,用脚去踢彭铮。
还好在这是医院,有办法能让她冷静下来。
医生要给她打镇定剂,蓉蓉一直不肯配合,彭铮就捂住她的嘴,用力压制住她,动作有些狠辣,蓉蓉胆子小,被这样弄挣扎的更厉害,可一针下去,一会儿就老实下来。
秦爷曾是彭铮的上司,那时候他也就二十来岁吧,到如今是有感情的,这我看得出来。可蓉蓉却很怕他,好像彭铮对她一点都不好,而彭铮看蓉蓉的眼神也始终是冷冷淡淡的。
我问彭铮:“你知道蓉蓉那时候,是被谁绑的吗?”
彭铮沉默良久,摇头徐徐开口道:“只知道是个惯犯,很有经验,他把所有的指纹脚印处理的很干净,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除了蓉蓉手里攥着一个娱乐会馆的高级徽章。当时还没有百乐,陈锐他们就是一群毒贩,那个地方就是他们的老巢,在秦爷的辖区,他们交过很多次手,被他们报复的可能性太大了。而且我觉得蓉蓉这事儿,跟一个人的风格很像。”
“谁?”
“他叫王圳。”
我有印象,“百乐的三把手?”
“那就是个名。”彭铮说:“就像程辉坐着这个位置,其实他还不如赵嘉齐,是有名无实。王圳正好跟他相反,他是老三,却连陈锐以前的大哥都敬他三分。他什么生意都不管,但没有人不怕他,大家都说他是来自地狱的哈德斯。”
“这么厉害的人,怎么现在不在百乐了?”我看资料,王圳只在百乐待了三年。
“他坐牢了。”彭铮说及此事,攥了攥拳头,“他很暴戾,很冷漠,性格也很怪,是自己自首的,他是在外地作案,宣判后直接关进了那的监狱,我们没有经手,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警队的人说他是得罪的人太多没办法了,怕死跑进监狱里让警察保护。”
我倒吸了口冷气,没想到监狱也可以成为保护一个人的屏障。
我说:“你怀疑是他?”但又没办法,所以把矛头对准了其他人?
后半句我当然是憋了回去,彭铮说:“风格很像,但又不一样,王圳的话,她不会让蓉蓉活着。但除了他,我又想不出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么天衣无缝的囚禁她两个多月。”
这些我搭不上话,只能给予言语上的慰藉。
那天我们从医院离开,把蓉蓉送回去,彭铮说一起出去逛逛,我找了个借口婉拒,一回到家就给沈易打电话。我手机里有两个他的号码,一个是兽药店案子时彭铮打的,一个是后来他给我打电话用的。
我把两个都试过,一个关机,一个成了空号。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多,乔煜回来了,进门就抱住我,声音明显的颤抖,说蒋扬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转进普通病房了,等他一醒,赵嘉齐会打电话过来,到时候他再过去。
当天晚上我们俩躺在一张床上,我关上灯,乔煜背对着我蜷缩着躺在边上,等他睡着了,我下床去借着月光看他的脸,满是惊慌之后的泪痕。
我有种他在一瞬间就已经长大了的感觉,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把一切都告诉我,他心里难过,也不再会跟我哭诉。小时我总说他不**,笑话他苍耳一样黏人,现在他学会自己扛了,我又怅然若失,为他心疼。
我出门到客厅里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爸爸已经睡了,妈妈说再过段时间就入秋了,早晚开始变冷,让我跟乔煜出门的时候别忘了添件衣服。她说他早晨出去跑步的时候遇上我舅舅家的哥哥了,他带了一个孩子,很可爱。
我问她:“你羡慕了?”
妈妈说:“呀,当然了,哪个不想三代同堂。”
我笑笑,妈妈说起乔煜道:“前几天有一家姓冯的人家来找,说让我们家小煜不要去纠缠她家闺女,我说我们家孩子没有早恋,结果她就跟我吵起来了,说小煜拐走他闺女,现在送回来不干净了,让我们家负责。”
我捏捏眉头,居然还在闹,冯思晗他妈妈也太不讲理了,他女儿怎么就不干净了,乔煜在这方面还是个有分寸的,不该碰的地方根本没碰过。
妈妈问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我说:“乔煜跟冯思晗是好朋友,是她家误会了。”
“那她怎么一直来找,弄得我们搞不清楚。”
“再去就把她打出去。”我说笑道。
“那可使不得,我们动手就理亏了。”
“那就报警,你吓唬吓唬她,把她赶走就行。”
妈妈赞同这个说法,我问她:“我要是现在就给你生个孙女孙子,你愿意不?”
“愿意呀。”她毫不犹豫,可说完顿住了,过了几秒才又开口:“不过你得先跟你男朋友结了婚,可别像咱以前邻居家的闺女那样,未婚先孕当了个单亲妈妈,被大家当成个笑话,妈妈可不想你被那样议论。”
“嗯,我知道。”我摸了摸肚子,“我不会的。”
我妈相信我,还挺开心的给我讲家里的事,我默默听着,等她说完了,跟她道了个晚安后挂了电话。我躺在沙发上,周围全是黑的,我好像陷进一个漩涡里,旋转呕吐着挣扎,最终沉入无声无息的世界里。
我拿起手机,有新的短信进来,是沈易,两个字:下楼。
我拉开窗帘,往下看到了他的车。我并没有开灯,他在下面就算知道我住哪一间,也不知道我睡了没,时间不早了,如果我没看到短信呢?他会一直在下面等吗?
夜里已经很冷了,他穿了件大衣,很安静的靠在车门上,路灯的光是暖黄色的,打在他身上,他脸上的线条变得很柔和。灯光下有小小的虫子在飞,沈易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张泛黄的旧相片。
我套上外套出门,惴惴不安的走到他面前,把衣服领子弄得很高,挡住了半边脸。
他伸手把我嘴边的领子压下去一点,我躲了躲,他的指尖还是从我的下巴上擦过去,我又闻到了烟草的味道,一点也不讨厌。
我低了低头,喃喃道:“对不起,之前是我有些误会你了,我弟弟的事,还是要说声谢谢你。”
沈易微微扬了扬嘴角,表情挺落寞,“没误会,这样也挺好。”
我不知道他说的这样是哪样,就没说话。
“喜欢他?”沈易转了话题。
我眼眶潮红,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那就离开他。”他声音淡淡的。
我说不出话来,真的说不出来,喉头发紧开不了口。
“感情不是赌气,彭铮这个人心思重,你跟了他也不会幸福。你希望中的生活,只有一个善良的普通人才可以给。”他的指尖抚过我的发梢,“只可惜,我和他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