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也回忆不起自己当时是怎么获救,那半年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在我妈的陪伴下去看心理医生,大把大把的吃药,每每到夜晚,记起老师拼命护我的样子都会陷入一阵心慌的昏厥。
我去看赵老师,她在无菌室里躺了很久,身体好转后做了植皮和整容手术。
我不敢她的脸,她说不出话来,却抬手安慰我。后来我在大腿上纹了受伤的半边翅膀,用散落的羽毛来遮住那些细碎的伤痕,妈说很漂亮,可我从不敢把它露出来面对人。
翅膀再美,少了一半,也终究是飞不起来的。我被医院开除,赵老师被取消了医师资格,大好的前途轰然坍塌,人生也成了被天狗吃掉一口的月亮。
老师去了德国,分别时在机场,我们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说话。那天我回到家,在桌子上看到了她留下来的礼物,是一副字。
百折不挠。我不知道一个女人要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撑得起这四个字,我只知道这是她对我最后的教导,在血泪下给我上的最后一课。
我一直努力做到,可到如今,才发现我还是做不到。周围一片黑暗,眼泪濡湿了眼睛的布条,四肢因为蜷曲而麻木着,仿佛千万只蚂蚁生在骨髓里,正撕开肌肤要往外爬。
夏秋交接的季节,这地方夜里冷得彻骨,而且似乎要下雨,我穿得很少,牙齿直打着冷颤。
那些记忆牛反刍似的在我脑海里翻涌,试图让我重新咀嚼其中的滋味,我想张开嘴把它们吐出来,却被缝上嘴巴,任人宰割。
赵老师留下的那副字,现在还放在我住的地方的书桌深处,遇到挫折便拿出来看一遍,而此刻被丢在这里,身处何处都浑然不知,就算我想要妥协,想要退缩,也没有任何人能给我这个机会。
我干脆躺在了潮湿的地面上,用手在身下摸索,希望找到一些能帮我脱身的东西。
这下面是泥土和大大小小的石块,绳子用的是结实的麻绳,在后面系了个死扣。
我像条虫子似的找了许久,弄得满身泥土,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具,这里只有枯枝残叶,而我需要能割断绳子的锐器。
我咬着牙重新爬起来,换了种思路,把腿并拢蹲坐地上,把腰往前挺,手往下够到脚腕上的绳结。
他们怕我跑,特意缠了好几圈,都到了小腿下部,没想到这反而帮了我。
我柔韧性不好,够到这已经不错了,吸吸鼻子憋了口气,用指甲把绳子往结外扣,手指根儿里生疼,又怕用力过猛会把指甲整个掀下来。
指尖有明显的黏腻感,绳结松动的那一刻,我感觉全身僵硬静止的血液终于又重新开始的流动,我把绳扣扯开,脚使劲儿蹬着松动的麻绳,摆脱时站起来因为腿麻往后踉跄几步,背后感觉靠到了一个东西,摸起来满是疙瘩,很不平滑,是树干。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背手在上面磨了几下,想到绳子的粗度,放弃改把脸贴在了上面,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处,一狠心抵在上面蹲了下去。
锐利的枝干颧骨下划了一道口子,刺啦啦的疼得睁不开眼睛。蒙眼的布条被刮起来,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周围依旧一片乌黑,因为温差大起了雾,这环境还是让我很熟悉,正验证了心里的不安。
是砚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