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风,风中传来阵阵腥味。
却说李傕、郭汜等人率大兵打破长安,攻入皇城,威逼献帝敕封职衔、爵位,就此掌握大权。
董卓之后,天下进入李郭专政的时期。
“今我等虽掌朝廷,仍未安也。”李傕聚郭汜、樊稠、张济等人,在府商议道,“近在腋肘,隐患未除;天下猖乱,诸侯未服……”
“左冯翊宋翼、右扶风王宏那两残贼?”郭汜插问道。
“汝岂忘记?”李傕瞪了郭汜一眼道,“那日我不教你立杀王允,正为二人掌两地之故,若杀之,则两人立反,三辅之地民庶炽盛、兵谷富实,若并力夹攻之,必苦我等矣。”
“两人是王允门下学生,腐儒竖子,纵有百万之兵又有何惧哉!”樊稠不屑道,“待我征之,不在话下。”
李傕不睬,看向他人。
“不必劳师动众,今我已掌朝廷,可就以朝廷之名征二人俱入朝。”张济道,“迂劣之辈,必不能违。然后除之。”
“此见与我合也。”李傕赞同、采纳,一面接着道,“济叔可就赴弘农,以为外援,同时以御关东诸侯举动。”
张济领喏,当下以镇东将军之衔,带己部,领兵开赴弘农郡屯驻。
计议已定,就此执行。樊稠搓着手下去,颇有遗憾之意。李傕眯缝起眼,背后凝视着他……
右扶风官邸。
“啪”,王宏将宣召诏书甩在案上,“此必是李傕等人奸计无疑。”
“似此,怎生是好?”他起身,在堂下踱步思量应对,“不如起兵讨之……我地虽谷实兵足,然不能独支。宋翼在左冯翊,必同样受召;年长为学长,何不与他商量,两地一起举动。”
想罢,他连夜亲自疾赴宋翼处。
两人同是王允门下,彼此熟悉,因此相见王宏省去寒暄,开门见山直道:“想兄必也受到长安相召,究竟有何打算决意?”
宋翼点头,道:“尚未决也。贤弟以为呢?”
王宏道:“李、郭以我二人在外,故未危王公。今日从伪召就征,明日必俱族矣!我决计抗之!”
“计将安出?”宋翼问道。
王宏起身,握拳,振振道:“彼时董卓鼎沸,转瞬身首异处,现况其党乎!若贵、我两地同举兵,共讨君侧恶徒,关东群英必应之!此转祸为福之计也。”
宋翼听罢,思虑道:“西凉狼儿从来凶悍,现又秉持朝廷,实难抵御;且关东群辈,各忙于互相吞并,又怎会有心、力应之。”连连摇头。
“毕竟出于王令,所不得避也。”他道,“不应则于臣理亏也,更明授人以柄也——不如单身就赴,以示我等之诚,朝廷新定,正是争取内外人心之时,李郭或可接纳,开示朝野。”
宋翼说出自己的想法、主张。王宏说他不服,徒留无益,无可奈何只得返回右扶风。
宋翼不举兵,王宏一人孤掌难鸣,亦不能独立举事。最后,两人各自分别就征,离开驻地,单身以赴长安。
“什么!王宏也已人到长安了!”得到消息,王允之侄、二十岁的王淩惊呼道,“吾族至此无仗也!”原来,自从拘押王允,因忌惮于宋翼、王宏,李傕并未对王允家属发难;王氏一族家小就由王淩负责保卫,仍居在府。
他急忙入内宅,面见王允长子、侍中王盖,次子王景、王定,请示道:“今事见迫,急矣,请少主、诸从兄并老小,速随淩出城。”
正说间,突然府院外人声嘈杂喧哗,“包围住!”“不要放走一个!”前来收捕的团团军兵已到。
“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王淩急道,抽剑在手,“淩豁出命来,保一族出城……”
“彦云。”王盖却很镇静,称呼王淩的字道,“事至此,天命也,吾早知此日也。群贼临邸,又岂望复生?吾弟年纪尚少,且乡中尚有两妹待哺,可自去,勿以兄等为念。”
“我岂能独生!”王淩潸然泪下。
王盖呵道:“速去,此乃家命也!”王允不在,长子便是当然的家长,意不可违,王淩只得含泪遵从。
“汝自幼文武双行、气志奋然,勉之、勉之,日后定要彰显我族。”他最后嘱道,“兄等就此诀矣。”
王淩满面泪痕,捉剑独去。从后门而出,正遇上几个军兵围拢过来,王淩奋然独战,刺死几人,脱出府外。
此时已经四处城门封闭,王淩饶墙急转,终于找到一段城墙塌陷处,施展功夫,踰城得出,匿名饶路,亡归乡里。
午时三刻,烈日当空。
长安城午门外,王允与诸子宗族十余人,并着白衣,被刽子手按跪成一条线,老少无一言语、哭泣之声。宋翼、王宏俩个,也分从两旁,被押到法场,在前面按下。王宏目视宋翼,高声大骂道:“宋翼竖儒,不足议大计!我悔从你也!”
听他这说,监斩官走下台来,来到王宏近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狞笑对王宏道,把眼一瞪,“你也有今日!”——两人原认得。这个监斩官名叫胡种,早年王宏为吏时,郡中有靠贿赂宦官买得爵位者,虽位至二千石,王宏把他们悉数收捕,其中就有胡种之弟,胡种当面求情无用,最后连同在内的数十人被处死,胡种因此深深含恨。
王宏怒抨道:“乐人之祸,祸将立至!”咬破舌根,一口鲜血喷到胡种脸上。胡种一面以衣袖掩面,一面叫道:“速行刑!速行刑!!”
屠刀挥起,齐刷刷十数个人头落下。
王允自始至终,无一言语。
那血似是熟皮一般,粘黏在脸上,怎么抹都抹不掉,胡种又宣了一句“任何人等,不得收尸。”草草结了,下去。
在场围观的男女大小百姓,这才哭出声来,悲怆痛惜,声动城楼。
时为初平三年六月甲子日(公元192年7月4日)。王允死时五十五岁。
董卓甚嚣日,生灵倒悬时。
外内俱束手,子师能图难。
矫性屈节意,运筹托机谋。
事工功固成,天下皆盼首。
自专深失望,横拙激势变。
遂使刀兵起,朝权又交持。
身死族还灭,帝怀万民哭。
悠悠千载下,犹使发嗟咄。
又
太原祁高第,州郡世冠盖
一日进千里,人道王佐才。
少好为大节,有志立奇功。
屈节有谋划,才具不足济。
魂魄绕楼时,泉下可自知?
王允既诛死,汉遂不复兴。
“是朕害了你。”闻之王允死,献帝感恸,数日不食。王允死后,举朝文武吏民,无人敢为其收尸。只有前典选尚书赵戩,因强正不偏私,被外贬为平陵令,后得到消息,弃官奔丧,不作停息,直奔场地,舍身为王允收尸。
清算并未终结。李傕等人又将与王允“同谋”的司隶校尉黄琬下狱,拷打而死。就以胡种为司隶校尉,胡种继任没几日,睡眠的时候,动辄梦见王宏以铁杖击打自己,因而发病,不几日后死。又通缉已出走的郑泰、荀攸。
只有士孙瑞,因为有先见之明,一除杀董卓后即坚决主动辞去所有职位,不受封赏,身不居功,此时为“国之三老”,德高望重,且闲散不参与政事,才得幸免。
李傕命侄儿李利、外甥胡封于城中四处收集得董卓焚尸残余之灰,合敛入一金楠棺椁,以王侯礼制,隆重归葬郿坞。李傕、郭汜、樊稠三人前往郿城,亲临葬仪。
墓穴就按在万岁坞的残址上。下葬之日,本是晴空万里、响晴薄日,突然起大风,瞬时大雨直下,大风裹挟着暴雨,伴随着空中雷震不止。
“不妙!”李傕道,“抓紧下葬!”
开启墓门,刚下下棺,雨水和着泥土就流入,瞬间溢满而出,直将棺椁漂起。李傕忙命人将棺椁抬出,将水排出,重新下棺,不料,只要放下棺木,立刻雨水就涌入,如是者三四次,水越积越多,眼看真个墓穴就被灌满,樊稠亲自下葬亦是如此,无奈,最后将棺椁草草往里一扔,立即匆匆关上墓门。谁料,大风又将冢户外的木阙摧倒。
“怪哉!”在场之人,无不惊怪。
回到长安。
清算报仇,安葬完毕,李傕等人开始正式执掌朝政大权。
(有不能显示的字符,请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