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狂风大作,峒来阁后,绿竹林中,低云压枝,凄声呼号。一道黑影从树影斑驳的缝隙间穿梭而过,其势之捷,形同鬼魅。
峒来阁上第九层最东处寝屋内,呼吸之声微酣,屋内之人似乎已然熟睡。
黑影自窗缝落进屋内,暗光铺陈,勾勒出一层隐隐约约的轮廓,朦胧可见是一道纤细曼妙的女子身形。这夜行衣裹得太紧,几乎是贴住身体完全不留丝毫空隙,戚长缨被迫一直提着口气,偶尔松懈就会感到腰腹部被紧紧勒住。
她拉起衣袖,露出腕上系着的火栗珠,珠光在屋内带三分橙色,将屋子里外照得清清楚楚,明晰却不灼目。戚长缨暗叹:果然是个好东西,要是直接点燃烛火的话保不准会因为过亮而惊醒楼世礼。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塌边。楼世礼侧躺于榻,睡容沉静。这么看过去,青丝白面,修眉玉容,俊美无匹。戚长缨忍不住在心里哼哼:这姓楼的平时摆着一副欠打的臭脸,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可恶,现下睡着了倒是顺眼多了。
看他这个模样,是睡得相当熟了,她一见之下,不由放心些许——是时候找找先前他拿出来过的那片玄天兵书的封皮了。
她记得楼世礼是将东西放在衣袖下面的,于是伸手去探他挂在塌边的外袍内外,然而找了半天也不见封皮的影子。
楼世礼此人心思机敏狡猾,想来这封皮并不是轻易能让人找到的。这么一想,戚长缨倒觉得东西很有可能就在他身上。若说楼世礼为谨慎起见将封皮贴身藏着,也是合情合理。
她提起一口气,俯下身,用指尖轻轻勾起他一束斜落在襟前的乌发,撩到他的背后。窗外风声呼号,戚长缨浑身一颤,闭眼半晌,屏息将手探向楼世礼襟内。她的指腹触到他胸前肌肤,登时一片火烫。
戚长缨看楼世礼还闭着眼,松了一口气,气呼出了一半,腰腹又被夜行衣勒得喘不过气,立马涨红了脸将气吸了回去。
她上下左右摸索了半天,还是找不到那兵书封皮,当即面露颓丧之色,收手之际,手腕忽然被猛地抓住。戚长缨一僵,转眼再看时,楼世礼果真是醒了。他敛着那双清艳漆黑的乌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呵呵一笑:“大人……”
“你找什么?”楼世礼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面上浅浅地笑,看起来一派温润如玉,手下却将她的手腕扣得紧紧的。
戚长缨头皮发麻,干巴巴道:“不,不找什么啊……”
“哦?”楼世礼眉毛一扬,故意装作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在找那个呢——”他的目光飘向不远处的桌案。
戚长缨循他目光望去,竟然看到那银白色的绸质封皮就正大光明地躺在桌子上!
枉她刚才冥思苦想、翻来找去,没想到,东西就在那里……
“你不是找东西,那你刚才在我身上摸来摸去难道是——”楼世礼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戚长缨的脸唰地变红:“没没没,绝对不是大人你想得那样!”
“我想得哪样?”他眨眨眼睛。
“这……”戚长缨想把手抽回去却敌不过他的力气,眼中闪过一瞬惊慌,无计可施之际,只得仰面傻笑,“呵呵,大人,其实长缨一直有梦中夜游的病症,适才就是不小心闯到大人屋里来了,吵醒大人真是……罪该万死……小的这就回去了,大人你继续睡哈……”
楼世礼眯起眼:“你晚上睡觉穿成这样?”
火栗珠的灯光下,黑色的夜行衣紧贴在她皮肤上,勾勒出弯曲凹凸的身体线条。戚长缨面色一变,暗呼不好,早知道就不穿这该死的夜行衣了……
“其实,其实……我是担心大人的安危,才偷偷过来的……”戚长缨看到楼世礼俨然一副“接着编”的悠闲神色,更是心虚,“毕竟……毕竟这峒来阁也死过人,到底……不安全……”
楼世礼悠然坐起,一把将她拉到榻上。戚长缨整个人跌进他床上,脸都绿了:“大,大人,我有痨病……”
他从容地对着她笑:“其实我也觉着,这峒来阁中不大安全,既然法师如此关心我的安危,不如就在我这榻上与我一同挤挤也好随时护我周全——”
戚长缨立马翻了个身,贴着墙蜷在角落里,睁大眼瞪着他。这人说的还是人话么!这绝对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楼世礼欺身而下,笑得高深莫测:“法师离这么远做什么?难道不怕刺客一来你来不及护我么?”
那股戚长缨熟悉的草露的清芬似有若无地传入鼻息之中,戚长缨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气息温热间,他缓缓靠近,势同压迫。
她下意识伸出手抵住他的肩膀:“大,大人,我说了我有痨病……”
楼世礼抿唇,莞尔一笑,艳光流转,刹那之际的风华竟比扶摇仙子还要盛几分,看得戚长缨猛然一呆。
她呆愣之际,听到他沉沉的低笑声在耳边响起,如魔音一般撩人肺腑:“那又如何?”
戚长缨仰起脸看他,看见他眼底凝聚的浓烈的暗流,一时无言。楼世礼俯身,缓缓搂住了她。
他的身材不算壮硕,比起一般习武之人要清瘦些,环着她的臂膀却异常有力。戚长缨的手还抵在他的胸前,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她的背后是墙,身前是他,根本动弹不得。
那种熟悉的异样的情绪从心尖掠过,她的呼吸有些微微的发抖。
他只是搂着她,温热的鼻息缠绕在她颈窝。
戚长缨的头贴在他胸口上方,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平稳而有力。
心跳,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跳?奥,因为他是凡人。戚长缨猛然瞪大眼,忽然意识到当下的处境,这是在做什么!
她浑身一颤,想要伸手推开他,不想却被他更紧地按住:“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