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来日,天气越发的冷了,在阴冷的佛堂里跪上一个时辰都会让人受不住的,可宝珠除了吃饭和睡觉,整日都是跪在佛堂念经抄写经书。()看着越来越消瘦的女儿,岑氏心里难受,到底是没忍住在吃饭的时候劝道,“宝珠,娘不阻止你每日去佛堂,可你这时间也太长了,你身体如何受的了?要不每日在佛堂待两个时辰就好了,毕竟……名川的事情也怪不得你,外面那些谣言你也莫要相信……”
明珠也劝道,“宝珠,娘说的对,这事儿我们都很难过,可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身子。”
“不是……”宝珠放下银筷,沙哑着声音道,“这事儿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盛大哥不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娘和四姐莫要管了,这是我犯下的孽障,如今只求阿玉能够找回盛大哥的尸骨。”
要不是她当初想利用盛大哥摆脱自己的命运,盛大哥又如何会落一个这样的下场,说来说去都是因为的她的自私自利,明明对盛大哥没有男女之情,却还利用了盛大哥,该死的人就是她,不是盛大哥,如今这罪孽,她就是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荣家四房一片愁云,二房的荣滟珠也怔怔的跪在小佛堂里的蒲团上,念诵了一遍经书才叹息道,“本想着这世大家的命运都该不一样了,本以为七妹也会嫁给盛大爷一世安好,却不想会是如此,若是……若是今后还随了上辈子,宝珠,你可莫要怪我了。”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时,可不是为了嫁个普通人才度过一生,她要登上高位,要让上辈子那负心男一家都不得好死。
荣滟珠跪在蒲团上对着面容慈祥的菩萨磕了个头,心里默念着,求菩萨原谅了信女。
转眼就到了年关,荣家上下却没有半分喜悦,因为京城关于宝珠的谣言却越传越离谱,说她命格不好,专克夫,谁要是跟她成亲,迟早会被克死。
不过在除夕前一天,荣家多了件喜事,皇上赐婚荣家四姑娘和理国公世子,开春后即刻成婚。
岑氏在担心小女儿也要开始忙着准备大女儿的亲事了,明珠这些日子也看不出喜怒,只每日陪着宝珠。
除夕的时候,宝珠随岑氏去拜见了外祖父,也得知了小姨母最近的消息,岑芷这些日子也不好过,这几年她一直不甘心,就算跟杨家大郎圆了房,却偷偷的再喝避孕汤,她不想给杨大郎生孩子,她还盼着今后有天下间最无双的男子能够解救她。
杨家婆婆跟杨家大郎都知道了这事,杨家婆婆简直气了个半死,要休了岑芷,杨大郎也失望了,他对她好了这几年,却一直没把她捂热,还能如何,自然也是放她离开,同意了杨家婆婆的话。
可谁知岑芷突然发了什么疯,竟死活不同意了,痛哭流涕的说她错了,不想离开杨家。
这会都还在张氏房间闹着,“娘,我错了,我是真的喜欢大郎,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看清自己,今后我只想跟大郎好好过日子,也会替杨家生下孩子的,娘,求您去跟爹说说,把我送回杨家去吧,我不相信大郎是真心想休我的。”
张是心里也不好受,女儿也是糊涂,嫁人后就好好过日子,做这些事情又是做什么?害她还以为女儿身子有问题,却不想是她自己喝下的避子汤。人家杨家也是厚道,女儿这几年肚子没动静,杨大朗对女儿还是好的很,杨家婆婆也都不说什么,可女儿怎么就这么糊涂,“你爹我如何劝的住,他心意已决,打算十五过后就把你送去庄子上,你……你……”
母女两抱头痛哭了起来。
回去的马车上,海珠还在跟明珠讨论岑芷,海珠道,“你说这小姨母是不是糊涂,之前不肯好好跟人家过日子,都成亲这么几年了,还喝避子汤,眼下人家发现了,休了她,这可好,寻死寻活的说其实早就对小姨夫生了情义,离不开了,那早先作甚去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宝珠一直闷头听着,心底却是一丝的想法都没有。
岑氏看了死气沉沉的宝珠一眼,给海珠使了个眼色,让她莫要说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宝珠,海珠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不再开口了。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宝珠这些日子越来越消瘦,好在身子骨不错,一直没出问题,就连除夕那天宝珠也只是跟大家吃了团圆饭就继续回了佛堂,到了正月十五晚上,岑氏看宝珠从佛堂里出来,让她跟着姐姐嫂嫂们一块出去转转。
宝珠摇头,“我就不去了。”
几个姐姐跟嫂子也实在看不下去宝珠这般,劝说了许久,又说她不出去,大家也都不出去了,宝珠知道大家都是为了她好,也知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不出门的。
跟着明珠,海珠,滟珠和几个嫂嫂们一块出了府,街道上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花灯,夜市,宝珠又想到九岁那年跟着盛大哥和阿玉一块出来看花灯游湖的事情,正是因为那次游湖,她掉进湖中,被蜀王救出,然后对外宣称是盛大哥救下,她贪心的利用了盛大哥。
宝珠茫然的跟着家人身后,人太多,等她回神的时候已经被人挤开了,和家人分散了。
宝珠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大家明亮欢快的笑容,眼睛干涩的厉害。她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看人群,脑中一片空白。
感觉身边有人走进,宝珠抬眼看了过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老婆婆挨着她坐了下来,笑道,“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你家人了?莫不是走散了?”
这老婆子是个人牙子,方才就注意到宝珠了,觉得这姑娘容貌惊为天人,若是能够得手转卖出去肯定能得一个好价格,这样的容貌,一万两银子妥妥的了。
宝珠神色冷淡,并不答腔。
这婆子心里笑开了花,觉得这姑娘脑子肯定有点问题,不然瞧着穿着这般好,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大户人家姑娘出来定有丫鬟婆子跟着,这姑娘走散了也不知道找人,脑子肯定不好使。
老婆子笑道,“姑娘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姑娘别怕,跟老婆子说说,老婆子送你回去。”
宝珠又不傻,岂看不出这老婆子心怀不轨,却是不愿意搭理她,只低着头不说话。
老婆子瞧见姑娘这般,更加肯定她脑子有问题了,笑道,“姑娘莫怕,老婆子这就带你回家去。”说着伸出干枯的手朝着宝珠抓住。
干枯的手刚挨到宝珠手上,忽然就觉得身上被人踹了一脚,连哎呀都还没叫出声,这老婆子已经摔出去好几丈远了。
这会才算是回了神,感觉身上疼的不行,躺在地上哎呀哎呀的叫了起来,又看了一眼那踹她的人,竟是个很好看的男子,此刻正一脸怒气的看着她,目光犹如看死人一般。这好看的男人又道,“子骞,把这老婆子送去官府查查看!”
老婆子顿时慌了,爬起来就想逃走,可男人方才那脚显然踹的不轻,这会根本爬不起来,只能任由另外一个男人抓了她朝着官府而去。
宝珠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变故,只看着那踹人的蜀王。
过了半晌才打算起来行礼道谢。
还不曾起身,蜀王已经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继续坐了下来,宝珠只能坐下,口中说了句谢谢。
除了三岁那年第一次被拐子拐了,她无意救下这蜀王一命,还有一次在山间发现他受伤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就像要还了蜀王的恩情一样,每次出事都必定被蜀王救下。想来也是,他以后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自己救他两次怕是要抵上他救自己十几次了。
这可真是孽缘。
赵宸紧抿着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恼怒是肯定了,就为了那么一个小子,她就寻死寻活的,要不是自己,她是不是就打算任何那婆子给拐走了。他紧盯着她,也不坐下,微微俯身对上她有些呆滞的双眼,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也没有之前的灵动。
他心中一缩,开口道,“这般想寻死?”声音冷若冰霜。
宝珠低头,“没有,殿下误会了,不过是心情不好在这里坐一会便好。”
“呵……”赵宸冷笑一声,说不出的嘲讽意味,“看不出你还是个深情的。”
宝珠并不答话,赵宸也不再说话,也不愿再看她的头顶,顺势在一旁坐了下来。过了会他才道,“心里不舒服多出来走走就是,切记让丫鬟婆子陪着,以后碰上这种婆子直接让她滚就是了。”
宝珠听了只说了声是,赵宸之后并不说话,侧头看宝珠。她清瘦了不少,饱满的脸颊都有些瘦了,下巴也是尖尖的。蜀王看了半晌,神使鬼差的伸手摸了摸她没什么肉的脸颊,只觉触感温润。
宝珠抬头看他,好看的眉微微皱着。
赵宸神色自然的收回了手,“你脸上落了个虫子。”
大冷天的,哪儿来什么虫子,宝珠心中不满,此刻身上又没什么力气,却也不想搭理这人。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巷子口的人群里有个丰韵娉婷的姑娘正紧紧的咬着牙根瞪着他们。
赵宸坐了会就有些坐不下去了,起身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吧。”
宝珠摇头,“不必了,我方才同家人走散了,她们待会肯定会寻到这里的,就不劳烦殿下操心了。”
赵宸点头,等瞧见荣家人出现在巷子口的时候才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也没在看宝珠一眼。
荣家人差点吓死了,幸好给找到宝珠了,之后几人更是牵着宝珠的手才肯放心,又带着她转了不少地方,只希望她心情能好些。
几人看了花灯又去了湖边上,在湖边上观夜湖的景色。
“宝珠,方才在巷子里的时候我似瞧见你身边还有个人?那人是谁?”荣滟珠几乎死死压下心头的嫉妒才让自己和颜悦色的跟这七妹说着话。
宝珠淡声道,“你看过了,哪有什么人?”之后便不肯再说一句话。
荣滟珠咬牙。
回去荣府后,宝珠又恢复了以往的日子,到了三月的时候,高阳从西北来信了,上头只简单的说了还未找到,她不会放弃。
宝珠看完信后就烧掉了,继续每日在佛堂吃斋念佛。
荣家人都担心的不行,宝珠这样都几个月了,她们觉得宝珠这样子有些伤心过度,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她们不知道宝珠为何要自责,可却能够从她身上感觉她的自责和后悔。
岑氏并不知道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这时候也不敢多问,怕又在宝珠伤口上撒盐。
三月就是荣四姑娘明珠跟镇国公世子成亲的日子了,宝珠一大早就起来去了四姐的房中,看着喜婆给四姐梳妆打扮,看着岑氏眼泪汪汪的叮嘱明珠,“嫁过去后就好好跟世子过日子,他对你是真心的,娘知道你表面温顺,脾气却是倔的很,娘不知道你为什么这般讨厌他,可是夫妻两过日子跟做姑娘的时候不一样,你闹闹小脾气也就算了,千万不能闹僵了。夫妻间小吵怡情,大吵那就是伤感情了,你小姨母就是前车之鉴,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