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的手季白舟有印象,比自己的大上许多,伸手就能把自己捞起来。季白舟伸出手,却没有立刻哒上吉尔伽美什的手。她的记性一向很好,然而现在她却似乎有些记不清有些事是否真的发生过,还是这些都是一场梦。
恍然如梦,这么说也没错。
季白舟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幻觉,她从来都不应该有幻觉。她应该对一切事情都确信无疑,因为所有的事情只要在情理之中,就都在她意料之中。
可吉尔伽美什不是。
吉尔伽美什的存在是事实,但并不应该在那个曾经一度为季白舟认为是现实的事情。
吉尔伽美什的存在是不符合情理的,完全在季白舟意料之外。
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一个意外引发了无数的连锁反应,而这些正是季白舟今天站在这里的原因。
她站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沉甸甸的麦穗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晨风里裹挟着空灵而悠远的声音,像是天使的挽歌,一遍遍吟唱着不老的史诗。这个世界属于吉尔伽美什,所有的这一切——丰饶大地,宏伟城堡,千秋万世,不朽之名,全都属于吉尔伽美什。
季白舟的思绪好不容易收回,她看着面前不足一米高的孩童。他脸上的不耐烦已经显而易见,耐心从来都不是吉尔伽美什会有的美德。季白舟忽然就有点忍不住想笑,这就是吉尔伽美什。
他那么伟大,却又是那么真实。
吉尔伽美什久等未果,干脆地抓住了季白舟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拖了拖:“你比三岁小孩子还蠢!简直愚不可及!”
“三岁孩子你好。”季白舟下意识地反唇相讥,下一秒她就和吉尔伽美什一起离开了地面。
地心引力不复存在,腾空的身体被包裹在气流中,季白舟的裙摆与吉尔伽美什的外衣都在风中鼓动,城区在他们脚下后退,城堡的阳台离他们越来越近。季白舟还能听到身下传来坂田银时的喊叫,但还没等她听清任何一个单词,吉尔伽美什已经带着她向着更远更高的地方飞去。
季白舟觉得有些缺氧,她还没张口,吉尔伽美什就引着她缓慢地落在了阳台上。光芒万丈从他们身后扑过来,一阵寒冷的暖意从季白舟的背后生出。
“我也一直相信,你会再一次来到这里。”吉尔伽美什忽然说道。
季白舟下意识地点了下头,随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转过头去看着吉尔伽美什:“你说再一次?上次不是我的梦吗?”
“你的梦一直逻辑清晰有条理吗?”吉尔伽美什问。
“难道大家的梦不都是这样吗?”季白舟反问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从各种渠道里获得的信息就是大家做梦都是条理清楚逻辑无懈可击,所以那不是个梦咯?”季白舟不太想讨论她的梦,她很快就把重点带了回来。
吉尔伽美什轻轻一个跳跃,姿势漂亮地坐在了阳台边上。这个姿势他发顶还不到季白舟的腰,脸上的笑容却一如既往地嚣张跋扈:“当然不是,难道你对于在梦中见到我就不觉得很惊讶吗?”
“我没有见到你,我见到的是恩奇都。”季白舟依旧站着,她想了想,转头看着吉尔伽美什:“恩奇都在天之锁里?你在这里?你见到我了?那你为什么没有出来?你在打什么小算盘呢,吉尔?”
“是,是,是,时机未到,秘密。”吉尔伽美什停了会儿,然后一口气快速回答道。“你不是很聪明很擅长推理吗?那就用你引以为傲的小脑袋想出来吧。”
“智商测试表明我的确比99%的人聪明,但是我从来没说过我擅长推理啊。”季白舟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而且我也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说起来,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可骄傲的,任何事情都不值得我骄傲——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里谈谈人生,谈谈你对我的智商的质疑吗?”
“我才不想谈这个……”吉尔伽美什手一挥,桌子上出现了一盘棋。棋子并未摆放好,他随手拿起透明的国王,放在手里掂量,“而且我对你完全不感兴趣,不要误会。”
“我没误会,你已经无数次强调了。”季白舟在他身边坐下来,深邃的双眸直视着吉尔伽美什,“那么,这句话你到底是在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呢?”
季白舟的语气很平静,但话语却像石头一样重重地落在吉尔伽美什的心上。他愣了片刻,旋即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而转过头去:“你有什么值得我感兴趣的?”
“谁知道?大概我比你聪明?”季白舟耸耸肩,她双手向后撑在台阶上,清晨的凉风吹过来还有几分凉意,但吉尔伽美什在自己身边这个认知带来的安心感却无人可及,“而是我是个没有抛弃你的r?尽管我没有咒印我们却一起合作了这么久?因为我们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白舟越说声音越小,她阖上眼,感觉到困意从身体里翻涌出来。但是见到吉尔伽美什的喜悦却又刺激着她的神经。“你知道吗,吉尔。我一直觉得人生很简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足够厉害,就能轻松地结束这一辈子。而我自己就是那种很厉害的人,甚至可以说,我是那种很厉害的人里面很厉害的。但是遇见你让我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复杂。有时候,人们会三天不吃也食不下咽,三天不睡还精神抖擞。因为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你改变了我整个世界,吉尔——你让简单的世界变得复杂矛盾,你让我觉得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季白舟说这些的时候声音一直很小,带着困倦与真诚,她软糯的每一个音节都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吉尔伽美什的耳朵里,流转过纤细的神经,传至大脑,又反馈到跳动的心脏上。
吉尔伽美什一直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只是这一刻,它跳动的方式格外特别。他有些迟疑地转过脸来,季白舟仰着头,长发散下去微微飘动,侧脸被笼罩在阴影里,干净白皙地让人心底一软。她手臂撑着大理石边沿,却又像是快撑不住了而摇摇欲坠。就像一张白纸,随时可能被吹走。
吉尔伽美什正这么想着,季白舟手臂突然大幅度地一弯,整个人都倒了下去。吉尔伽美什的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季白舟整个人这么栽了下去。
“砰。”
吉尔伽美什甚至闭上了一只眼睛往旁边扭过了头,等听到季白舟活动的声音,他才再次把头转过来。
虽然掉在地上的声音挺响,但是季白舟身子挺小,身体也软,又轻地慌,这一掉下来也并没有摔地怎么样,就是撞地上的关节有些疼。她轻吸了一口气,扶着阳台边儿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季白舟有些嫌弃地看向还坐在上面的吉尔伽美什:“你这阳台几个月没扫了?”
“几千年都没扫过了吧……”吉尔伽美什特别同情又特别实诚地说,“不过浴室还是可以用的,你可以去洗澡,然后换个衣服。还有,你腿流血了,自己清理一下。”
季白舟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浴室在哪里?”
吉尔伽美什指了指左边的房间:“这边就是。”
如果说季白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昏昏沉沉,那么当她看到吉尔伽美什所谓的浴室时,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的确是个浴室,整个房间周围只留了一圈约莫一米的过道,中心全部都是热气腾腾的水,约莫百来平方米大,因为水蒸气弥漫,一眼望不到头。
季白舟折腾了一夜,直接脱了衣服走了进去。
入水时膝盖上的伤口这才撕心裂肺的疼起来,季白舟虽然有点反应迟钝,不过作为一个二十余年都呆在房间里的死宅,她实在没什么受伤的经历。这会儿伤口被热水泡着,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直接往上两步把膝盖从水里弄出来。
“怎么了?”随后她就听到房间里传出吉尔伽美什的声音。
季白舟低头看了看赤/裸/的自己,又看了看直接进来的吉尔伽美什,她相当冷静地说:“流血的地方沾水了,痛。”
她本人都这么坦然,吉尔伽美什自然就更坦然了,他本来是双手环胸靠墙边站着肆无忌惮打量季白舟的,听见季白舟这么说他直接走了过来:“你坐下来。”
季白舟虽然不知道吉尔伽美什想做什么,不过还是很老实地坐了下来。热水从皮肤上漫上来,战栗的感觉让季白舟忍不住抖了两下,适应了温度以后她才松了口气。
有了刚刚的经验,这一次她没让热水碰到伤口。
季白舟才小心翼翼地坐好,吉尔伽美什的身影倏而就到了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