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躺在仁寿宫的床上,身上盖了红绫棉被,有些发白的头发整齐的梳在一处,虽然病的沉重,可她还一直努力保持应有的威严。
见季亿进来,高太后哑着嗓子道:“若你还念哀家对你的提携之情,便该好好的回报哀家一回,哀家这辈子只有两件憾事,一件是先帝爷,一件是晋阳公主。”
季亿站在地上恭敬的听着,到这里,他心里有些烦燥,抱拳道:“恕臣无能,先帝爷去世多年,晋阳公主与臣来说乃是君,臣都无能为力。”
“哀家还没说如何呢。”高太后倒是气乐了,抬了一下手:“先帝爷一生宠爱昭仁皇后,只是,先帝爷却不知他宠错了人,昭仁皇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仁善,哀家不求别的,也不求废了昭仁皇后的封后,只是,哀家这些年手里也攥了些昭仁皇后当年迫害宫妃的证据,想叫你和欧公两个人逞给陛下,也叫朝臣都知道昭仁皇后到底如何。”
“您是病糊涂了。”高太后话刚说完,季亿便不客气的开口:“昭仁皇后与您是同母的嫡亲姐妹,都同出于高家,昭仁皇后名声受损,与您难道就有好处,只怕更会带累高家,您还请三思。”
季亿这话说的是实情,不管是为着先帝爷和当今陛下的名声,还是为着高家考虑,高太后都不应该做出这等事来。
只是,高太后一辈子的心结都在昭仁皇后身上,当年,她有多恋慕先帝爷,便有多恨昭仁皇后,她进宫为妃,虽日子过的不错,可是,先帝爷对她也只是面子情,这面子情还都是要靠昭仁皇后的面子,对她丝毫的情谊都没有。
高太后一点点的看着先帝爷和昭仁皇后夫妻恩爱,看着他们欢声笑语的逗着襄阳公主,先帝爷将襄阳当做他唯一的孩子宠溺着,便是上朝的时候,有时也会抱襄阳公主一处去,这等的恩宠又岂是后来的高阳平阳几个可比的,便是晋阳公主……
当日,高太后满心嫉恨昭仁皇后,发誓总有一日要将她拉下来。
只是,昭仁皇后去的太早了,在那般如花般的年纪,还在貌美之时就去了,成了先帝爷心中永远的痛,因为昭仁皇后故去,先帝爷悲痛异常,没多少时候身子也坏了,高太后就更别想得到一丝一毫的恩爱疼宠。
她这一辈子过的实憋屈,每当想起这些事来便如活在油锅中一般。
如今她得了重病,说不得哪一时就不成了,高太后便想了却心愿,被晋阳公主和欧公鼓动着愣是逼着季亿帮她做事。
只是季亿是何等精明之人,又哪里会去做这等招怨之事。
高太后看着季亿板着那张自认为正直的冷脸,一字一顿的教训她,简直要气疯了,想也不想的抓住床头放着的一个茶杯顺手扔在季亿头上:“哀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是谁简拔你进金陵城的,是哀家,你所有一切都是哀家给的,你非但不知道感恩,还转身投靠皇帝,在背后给哀家捅刀子,你个狗东西,这满朝的文武就数你不是个东西了,常人都说季相如何如何正直廉明,哀家瞧你就是惺惺作态,混帐……东西……”
高太后心里憋了火气,高声大骂季亿,只是她到底病的很重,骂了几句就颓然躺倒,口中只是骂着:“滚,滚……”
季亿猛不丁被高太后砸了那么一下子,额头都砸破了,其间鲜血直冒。
他一双眼睛带着精光看着高太后,不管高太后如何责骂,他都不怒不恨,用着尽量平静的声音道:“太后虽为陛下之母,然则,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并不是太后的天下,臣所有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最该效忠的也是陛下,圣人都说要忠君爱国,忠的是哪个君?自然是圣天子,而不是哪朝哪代的太后。”
说完,季亿也不管高太后气成什么样子,拱手告辞离去。
出了仁寿宫,季亿摸摸额上的血,苦笑一声,顶着这样子回去,恐怕自家又是一阵的鸡飞狗跳了。
他走了几步,便看到魏牟过来,魏牟着季亿受伤立时大惊:“季大人怎么……快,陛下召您去乾清宫,快些跟小的去包扎一下。”
季亿随魏牟去偏殿叫了太医包扎好,随后去了乾清宫。
庆丰帝知道高太后唤季亿入宫,怕高太后又弄出什么事来,早早的叫魏牟等着季亿,原还想吩咐季亿些事情,哪里料到季亿竟受了伤,庆丰帝见到他也吃了一惊,赶紧叫魏牟搬把椅子给季亿坐下,这才道:“怕是母后砸的吧,母后自生病以来脾气越发的不好了,季卿还请多担待些。”
“臣不敢抱怨。”季亿应了一声又问:“陛下唤臣来有何事?”
庆丰帝这才恍然想及还有事情,立时笑了笑:“朕确实是有事,前日大华国女帝登基,朕欲派使臣去贺,想请季卿推荐一人。”
“大华国?”季亿皱起眉头苦思:“臣并不知道还有此国,不知这大华国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起大华国来,庆丰帝叹了口气:“说来,这大华国离咱们大夏到也不近,隔着一道海峡呢,此国有些先秦遗民,也有春秋战国时期各国避难的百姓及世家大族,另便是历朝历代为了躲避战祸的百姓。”
庆丰帝说到这里目光一直往东瞧,似在回忆什么:“这些人流落各国,本是无国无家之人,在异乡很受欺负,后来出了一位极厉害的女子,她便将这些人整合到一处,自己寻了一片无主之地,那地方也是地大物博,比咱们大夏朝也不差什么,更兼土地肥沃,金银矿产丰富,是个极富庶的地方。”
“竟还有这等事?”季亿越发的吃惊:“那这位女帝倒是个雄主英才。”
“是极。”庆丰帝一笑:“这些人在那个地方发展了十几年,如今人口越发的多了,其中百姓生活富足,法律也严苛,此女子统治越发的牢稳,就生了称帝之心,前些时日朕得了国书,便是那女子登基称帝,国号为大华,朕想着大华百姓与咱们大夏朝同根同源,便觉应该道贺,且同时去瞧瞧大华国究竟如何治国,其女帝风采如何。”
“是该去看看。”季亿压中心中惊异点头:“臣回去便选贤能之人出使大华国。”
他一行说一行想着,这大华国若是和大夏国相连,便是华夏二字,果然倒像是同根同源的。
又想着古称服章之美谓华,礼仪之大称夏,大夏重礼仪重仁孝,想来,这大华国怕是重强盛,重华美,若是两国离的近了,说不得……
一时,季亿也不敢再多想。
庆丰帝赞了一声:“季卿选出来的人必是好的,我瞧季卿身上有伤也不便多留,你且告退吧,一会儿朕命御医去府上给季卿诊治。”
季亿如此才告退出去。
待出了宫,季亿的随身侍从见他出来,又见他额上包扎着布条,顿时大惊失色:“老爷,这是怎么了?进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一行说,那侍从一行搀着季亿送上马车,又命一个年纪小些的侍从赶紧回家报信。
待季亿回去的时候,伍氏和家里人都已经得到消息,季颂贤见着季亿额上带伤也是一阵担心,伍氏却早已扶着季亿进屋坐好,一时又命人去寻伤药,又骂哪个黑了心肝不要脸的这般狠毒。
季亿摆摆手叫伍氏莫吵,又叫过季纲吩咐几句,这才说要休息。
伍氏生怕他有事情,立时扶他上床躺着,又怕他冷,给他盖了厚厚的被子,等服侍季亿躺好了,伍氏出来到了厅中直跺脚:“必是姓欧的那不要脸的老东西,他早就盘算老爷了,如今怕不定怎么祸害这傻老头呢。”
季颂贤听她骂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赶紧扶住伍氏劝慰:“娘莫担心,且叫爹好好休息一会儿,待会我去详细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伍氏点头握住季颂贤的手:“一会儿你守着你爹,他一醒你就问问。”
季颂贤答应一声进屋守了季亿好一会儿,见季亿脸色有些惨白,睡的也实,心里就担忧起来。
原季亿受了那么重的伤才刚调养好,虽说当时给他输了好些血,大夫也说补了地来,可是,季颂贤生怕季亿以后因早先失血而损伤身体,这会儿子看他额上包着布条,想来定额头破了怕也流了许多血。
宫中那般大,从季亿受伤再到出来恐怕都不怎么好受,流的血也很多,万一……
季颂贤想都不敢想,一时也坐不住了,出来叫孙氏和王氏照看季亿,她却是带着绕梁直奔锦衣卫。
季颂贤这里才出季家的门没走多少路,便有一个锦衣卫总旗来见礼,说是奉指挥使之命给季颂贤送信来的。
跟总旗道了谢,季颂贤拿了信回家,进屋拆开来看后脸上便带着冲天怒意。
她实没料到季亿受这样的折辱伤害全都是因为她,就因为庆丰帝要给她建郡主府,所以叫晋阳公主嫉恨,才有了此等祸事。
更加没有料到高太后病了之后竟然糊涂至此,且阴狠至此,立逼着叫季亿在朝中折损已故的昭仁皇后,昭仁皇后不管是在朝中还是百姓心中都是很有善名的,且受过朝仁皇后恩惠的官员很多,若是季亿当真称了高太后的意,恐怕将来会被许多人群起而攻之,且当今陛下就先饶不了季亿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