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些,壶鬼羞得,飞身一跃而起,一头扎进壶里。当然也是再看不到他的鬼样子了。
女鬼怨气难平,又失去了发泄的对象。便抽抽搭搭的向大家倾诉起来:“说男人对我们不好,其实还是我们女人自己没用。虽然怨他意气用事不听劝,弄的倾家荡产。也恨他,不体恤自己孤儿、寡母的艰难,就这么半道上,把我们扔了。可是,就是没出息的没法不去想他!睁眼,闭眼,都是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漫无目的按着他说的做着一切。哪怕是,还他拉下的那些饥荒,自己也一点不觉的亏,好像天生就该是来为他还账似的!你们说这能怪得了人家吗?
最后为壶打磨,上光的时候,眼看着这把弄的我们倾家荡产,阴阳两隔的玉壶,哪里还禁得住泪。仿佛满腔的柔情把自己整个的都融化了,变成了喷涌的泪水,投向了玉壶!真的,随着泪水的枯竭,自己的情感也似流尽了似的,脑子里只是一片茫然。身体似乎真虽泪水流去了许多,走路都轻飘飘的了。
可是,就这样的日子,也还是不能安心的过。壶还没弄完哪,就来了一个牵着小孩的媳妇。看到她们的穿着就知道,她们家里过的一定很艰难。媳妇畏畏缩缩的到了我跟前,张了几下嘴,却没说出话来。腿一软就跪到了我的面前。
吓得我忙站起来,扶起她说:“大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这样,我可担待不起。”
媳妇吞吞缩缩的说:“老板!你能看在我是个没用的女人份上:我说的话要是不中听,也不跟我计较!好吗?”
我忙说:“大姐!我也是个苦命的女人。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唉!我又能怨你什么哪?”
媳妇听到我这么说,脸上立马充满了感激,轻轻的说:“我就是来你家做工的那个玉匠的媳妇。我们家的那个死鬼,在你家做完活回家,就跟掉了魂似的,成了个废人。现在更是连吃喝都不知道了。不满老板你说,我们家就是靠着他的一双手吃饭的。他三天不干活,我们家就要断顿。现在他不能干活了,还要看大夫,我难到什么样,都不好意思跟你说。他要就这样下去,我真是没办法活了。”
我无奈的说:“大姐,对不起!我们家也是刚遭了事,我自顾不暇,也帮不了你呀!”
媳妇:“不是的,老板。我不是来要什么的。只是香头说:他成现在的这个样子,是因为魂掉你家里了。她来叫一下的话,兴许就能回去了。可是我知道你家的人刚走,到你家里来叫魂,我也是女人,怎能不知道这就是跟上门骂人似的,拖了这几天也没好意思来问你!可是,眼看着那个死鬼是越来越不如了。唉!老板,不怕你笑话:我们没有了他,是真的不能活呀。还是只好硬着头皮,来求你!老板!你就让我们来叫一下好吗?”
听到这样荒唐的无理要求,我本想发火!可是看到眼前可怜的姐妹,哪里能够忍心再让她难堪?左思右想,想起来了,便劝道:“不会吧?你也别听香头的。你丈夫可能原来就有了病。我想起来了:那天就干那么点活,仅把手弄破了好多处。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你还是再找大夫看看吧!”
媳妇摇摇头:“不会的。那天出来的时候是好好的。再说了,大夫看过了,没用。唉!我们是也没有钱再看了啊!”
我明白了,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是苦命的姐妹,我怎么能就这么断了她的这点希望哪?自己已经家败人亡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不如,就成全了她吧------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说:“这么说大姐,你就来叫吧,妹妹只是求你别把动静搞得太大!我也是女人,也还要在这儿活下去呀!”
媳妇激动的含泪给我磕了个头,千恩万谢的走了。
唉!道理好通,事难处。我一边给壶上光,一边看着招魂的人,和看热闹的人投过来的异样目光。一阵阵羞愧不断的涌上心头,真是羞臊的想一头扎进壶里,再也不出来了。眼前一花,我仿佛真的投身进壶中,壶就在我的眼前放大,玉质慢慢的变薄,变透,最后是呈现出的是一片闪烁的星空。透过浓密的繁星,我看到了碧波荡漾的大海------
我生来怕水,不敢再往下去,就在星空里飘荡,流连起来。
正玩的,忘形的当儿,我听到了孩子惊恐的叫声:“妈妈!妈妈!你怎么啦?我害怕!”
我忽然想起了我还有一个可怜的孩子,于是便立即回头:招魂的人已走,我的孩子惊恐的瞪着大眼看着我,泪珠儿成串的在小脸上往下滚。我的心不由的一哆嗦,忙把他抱起来,擦去脸上的泪水:“儿子!别怕,妈没事。”
这时门口传来了怯生生的问候:“大妹子!难为你了!你还好吧。”
这媳妇也是个很善良的人,可能是回去时看出了我的情形不对,便又回来看望了。
我无奈的说:“羞死我了!
——你孩子的爸爸好了没有?”
媳妇凄苦的摇了摇头:“还那样!”
“那你就赶紧回去看着他吧。我没事了。”
那个媳妇走后,我又不由的想再到壶里去看看。只是看到怀里的儿子才忍住了。心里想:“得赶紧把这壶出手,不然早晚就会把我的魂全勾去了,那样我的孩子怎么办?”
草草的给壶上了蜡。就背着孩子,带着壶,回家了。
亲友们听到我回来了,迎出了很远。
我当众把壶交给了孩子的爷爷:“爸!各位亲友!你们都知道了,那块料子,就做了这么把壶。孩他爸也说了,卖多卖少都给你们。不足的部分,你们能不能容我以后慢慢的还啊?”
老人家流着老泪,接过壶,抬手止住了想说话的亲友:“孩子临终时的话,大家就照着做吧!不然,他会不安心的。
先把壶卖了再说。闺女!你也放心,有我在一天,这笔债就不会落到你的肩上。”
我很感激老人家敢于担当的品格,就说:“爸!卖壶的事就有累你老人家了。他临走的时候说了。这把壶还不错,特别是那只,翡翠的凤凰,是天然的,更是难得。卖个五千大洋还差不多。珠宝行业水太深,别卖输了。
——我想呀,他这一走!我们都没做过这么大的生意,连和人讨价还价都说不到点上,想卖个好价很难。不如我们花点钱,托行里卖吧。总行里有一个珍贵玉器的专门拍卖会,叫‘一诺千金’。请来的买主都是达官,富贾,他们出价大方,行里又请有经验丰富的行家坐镇,来保障交易竟可能的公平。只是要交一点费用。现在我们自己没有能力卖高价,也只有交费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没多久,就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壶,竟然卖了三万块大洋。
亲友们很讲情意,给我们母子留下了很多。有钱了,我就不再做什么了,一心一意的带着孩子读书。转眼间孩子就长大,娶妻生子了。
孙子满月的那一天很热闹,我又没出息的想起了,这个没出息的死鬼和这把天生的奇特玉壶来。来客散尽后,不由想的更是入神。那个熟悉的星空竟然真的就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便情不自禁的又奔了进去,在里面美丽的星空中一直盘桓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