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说:“那女子花信年纪,容貌出色,自称是姑爷先前的未过门的妻子,在李家平反后入京与姑爷相见。姑爷坚持与姑娘定亲,只肯叫她做小。她求不得姑爷,来求姑娘,让姑娘成全。周嫂子说她那肚子少说五六个月了,算着时间,差不多是年跟前的事。”
“把人撵了就是。”
桃李问了大半个时辰,仔细斟酌一刻钟,整理了一番话,赶在傅振羽课间休息的功夫说了,结果就得了傅振羽一句,顿时有些哀愁。
傅振羽哪有功夫管她?她最近一心三用,管着手中的这些夫子、盯着傅山长打理书院,以及食为天的转卖,京城未来的落户。
原本有了第一批的经验,再教第二批是容易的事。可这一次的学生人数翻倍,她要在三个月内完成教学的同时,根据每个人的特性,给出专项建议,平均每两天就要分析一个人,这活计太累心了。
书院交给她爹和林俭一个多月了,现在又要开始招生,她嘴上说是撒手不管,实际还是色色关注。别的事都是小毛病,倒还好,最要命的是时事科。因为缺了周靖,她爹便是拿着章知府提供的案例,也无法掌控会场。强忍着填补漏洞的冲动,盘算着到底是停课还是换种上课的方式。
最后,去京城开铺子的本钱,比在汝宁要多的多。可傅振羽手头的余钱没几个,食为天只能出手。单纯的卖铺子卖不了几个钱,童掌柜的意思是,李子坚不一定一直待在京城,不如留着食为天继续赚银子,待他们入京后,租铺子开分店。可之前,食为天并没有做扩充的准备,真这么做,人手便不足。
傅振羽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种操作方式,加盟。
统一装修风格,童掌柜并现在的店员,作为培训师,签订协议,教下一个卖家,卖的是这门手艺。将店员一分为二,一半留下加学徒,为期一年,便构成了新的店铺;拿卖手艺的银子和另外一半店员入京租个小铺子另开始拼搏。一年后,京城的人暂稳,也到了扩建的时候,汝宁的人再入京。
这些说来都麻烦,何况执行?好在童掌柜是个能干的,什么人留下,什么人入京,又卖给、京城那里租那里,童掌柜一个人全包了——傅振羽不出面,齐阳必定帮他。
桃李哀愁了半天没人看,只得重新定法子。沉思片刻,到底拿捏不准傅振羽的意思,追问了一句:“若是假的,奴婢必定处理得妥妥帖帖。可,要是真的怎么处理?”
哪知,傅振羽一口咬定:“是假的。”
这功夫不言来报:“姑娘,太太把人请到她院子了。”
傅振羽嘴角一抽,眼看着上课的时间又到,便对桃李道:“你去牟家请姐姐,再去把小姨母叫来。等我下课后,随她们两个一起去见那妇人。不言,你去我娘那里守着,只说我的命令,叫你寸步不离地跟着那妇人。”
主仆三人各自忙活。
第二节课结束,便是饭点,傅振羽猛灌了两大碗茶后,与李婷李蕴两个见面,李蕴保证:“子坚从前并未定亲。”
傅振羽却道:“定了的。”
李蕴一噎。
傅振羽继续道:“是伯父同杭大人定的,他们两个交换了信物。但是伯母以没见过姑娘为由,一直拖着没承认。大师兄怕这事有尾巴,早已查的清清楚楚。杭大姑娘八年前已出嫁,四年前过世。”
所以这个大腹便便的妇人,一定是假的。
弟弟什么都和弟妹说,李蕴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闻言笑道:“你什么都知道,自然也有了主意,还叫我来做什么?”
傅振羽摊摊手,道:“若是我嫁过去后她再来闹,我倒是有功夫搭理,最近太忙,少不得最快速度打发了。这事呢,还是姐姐出面吧。”
李婷比李蕴还纳闷,因问:“那叫我来做什么?”
傅振羽笑眯眯的,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后,李蕴和李婷纷纷保证:“没有问题。”
又等了一会儿,不言来报:“太太被舅太太叫走了。”
傅振羽略一思索,便知道这是林俭的手笔了。笑了笑,她娘不在,她更好处理。三人一并去了后宅,傅振羽挨着李婷进了门,李婷直接问那妇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弟弟的?”
李婷做了三年的老板,那气势要比收敛锋芒的李蕴还要盛,那妇人当即被她镇住。她知道李子坚有个姐姐,但不知道这个姐姐也在汝宁府。不过,转念一想,李子坚过去十年在汝宁,他的姐姐自然也在了。
心中有了主意,妇人拉着李婷的衣角,哭诉:“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李杭两家定亲在前,便是做小,也不该是我做小,何况我腹中已有李家骨血。”
妇人说的情真意切,演技一流。
这时,李蕴开口,却是道:“我见过杭三娘。”
妇人脸色一白,额头一层水雾,放低了声音,问李蕴:“这位太太是?”
傅振羽与她解惑:“这才是姐姐呢。”
李婷收了气势,对傅振羽和李蕴道:“既然回来,我顺道去看看姐姐,再把这边的事和她说一声,免得我姐姐和老太太担心。”
待李婷走后,李蕴叫人把傻掉的妇人扶到椅子上,与她道:“确认杭三娘过世后,我才替弟弟另求了傅家姑娘。如今六礼过半,只等着弟弟回来娶媳妇,我也能告慰父母在天之灵。说吧,你是哪来的。”
傅振羽便在李蕴被后装壁画。
那妇人无声哭了许久,依旧道:“我是杭家的四姑娘,腹中的孩子,是李少爷的。”
李氏宗族先是没管李家,后又是李子坚妥协,放过李家长房,双方才又合作。见李子坚得了今上青睐,宗族才知道他们小看了李子坚,当初选择弃大房更好。
李子坚已经不能讨好了,便只能从他妻子入手,这才提了杭家的亲事。李子坚心中如何作想无人知,但他口内说得很正直:“杭家三姑娘业已离世,亲事自然做不得数。而今,我父母不在,天地亲君师,我的亲事自然由师父做主。”
这是实情,李氏宗族正因为知道,才抛出杭家这门亲事,起码,是李父定下的。结果,李子坚不仅知道,还知道正主另嫁过世,他们便没了主意。
他们没有,李子坚的大堂兄,李韧有。
听闻杭家庶出的四姑娘颜色极好,亲事被嫡母拖了又拖,便使人去杭家要人。杭夫人的亲闺女坟头的草都有人高了,哪还有人可嫁?杭大人正愁庶女的亲事,想着李家已落败,认为庶女倒也合适,便将杭四送了出去。
杭四没迷住李子坚,李韧相中了,一不做二不休,占了姑娘的便宜,赖到李子坚身上。杭四只见过李子坚一面,李韧欺她之际,她并没有分清人。失身的时候李子坚的确在老家,李韧千里迢迢地将她送到南湖书院时,李子坚也在。是以,李蕴问了半天,什么漏洞都没问出来。
李蕴陷入沉思。
这么大的肚子,再去搞什么小动作,必是一尸两命。思索片刻,她对傅振羽道:“人我先带走,待子坚过来,与你说法。”
傅振羽爽快地应下,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于是,李蕴郁闷了。
“你不担心?”
“我信大师兄,只这个姑娘在李家出的事,不是大师兄,便也不是外人。”傅振羽轻笑,说出了自己的分析,这恰恰也是李蕴的想法。
傅振羽智商在线,李蕴很欣慰,欣慰之余有些担忧。
去年自家没有消息的时候,傅振羽寝食难安,不可自拔的模样;可眼前,其他女人都挺着大肚子上门了,她还这样的理智,实在不像对自家弟弟情深意重的模样……
叹息着,李蕴将人带回自家。
六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仓子坚没回来,钱文举到是先回来了。
钱文举不是孤身一人,带着两个侄儿跪到在傅山长跟前:“兄长过世,母亲身体跨了,母亲和嫂嫂将侄儿托付给弟子。弟子却是个居无定所的,劳烦师父帮忙照看两年。”
傅山长问了两个孩子的年龄,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与傅振商年龄相当,恰能跟自家儿子作伴。多看俩孩子事也小,傅山长只问钱老太太和大太太两个人的意思。
“俩孩子怕是钱太太和大少奶奶的命根子了,你就这样带了过来,妥当吗?”
“兄长生前只想要家主之位,我允大嫂,重聚家财,于十年后交给大侄儿。”钱文举如是道。
就相当于自己拼搏十年,再将江山转手丢给侄儿。
傅山长直接震惊了:“如此一来,哪个姑娘肯嫁你?”
钱文举道:“好叫师父知道,弟子暂不娶亲。”
不必说,这个暂时,至少是十年。钱文举今年二十有四,十年后已是三十四高龄,再娶亲生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断没有为了长子,叫次子委屈成这样的。这又是自家徒弟,傅山长问他:“这不妥当,钱老爷怎么说?”
钱文举红了眼圈。
他骨子里最是恋家。可他亲爹眼中只有宗族,只有钱财,何曾有过两个儿子?正因为钱老爷心里没有儿子,钱大爷曾经待钱文举那一点点好,叫他铭记一生。及至南湖书院,傅山长待他如亲子,傅振羽视他为兄,李子坚将他看作弟弟……
钱文举从前不好好读书,一是为了安兄长的心,另一件,便是每每他不好好读书,所有人都会对他耳提面命,让他有被爱包围的感觉,他爱死了这个感觉。
同样的决定,钱老爷没反对,他只要他们这一房还掌握钱家命脉,怎么来的,他并不在意。
去年钱大爷过世那会儿,他是受了打击,才精神不振的;如今钱文举和镇远侯府有旧,同状元郎师出同门,以进士之身执掌家业,他立即奔走。如今,已得到泰半族人同意,最后商议的结果,长房和三房各自掌管一半。他只等着钱文举送了孩子、拜谢恩师后,带领长房重归荣耀。
“父亲听我的。”钱文举哑着嗓子说了父亲的决定。
傅山长气得摔了茶碗。
傅振羽听见动静,进门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钱文举,道:“二师兄莫不是也学袁自舟,高中回来就要气病我爹?”
踢完人,傅振羽扬长而去,去哄傅山长:“爹你也是,前日来的那个妇人你都不生气,二师兄这里还能气到你啊!你这气性越来越大了!”
“这怎能一样?子坚和文举都是我徒弟,性子什么样,我最清楚不过,怎会当真?”傅山长振振有词。
“那爹干嘛把茶碗丢二师兄头上?要知道,二师兄比大师兄不知乖巧多少了呢!”
傅山长说不出话来,还是钱文举道:“师妹错怪师父了,师父没有生我的气。”
说着,把对傅山长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三十几岁才成亲生孩子,傅振羽没那么大意见,听了便劝傅山长:“每个人的追求不同,爹该学学女儿呢。大师兄要为李阁老父子平冤和报仇,努力十年,只完成了前一半,后一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结,我反对了吗?至于二师兄,他一直最是恋家,他要为兄长和侄儿付出,那就让他做就是了。”
傅山长一听这个,丢下钱文举问闺女:“锦衣卫指挥史不是已经死了么?他还要报什么仇?总不能要他亲伯父去死吧?”
傅振羽在傅山长色变时,就暗道“糟糕”,说漏嘴了。结果听了下句,立即道:“不见得是李家大伯,这事锦衣卫是主使,总还有其他动手的人。可陛下让大师兄放开,他还能怎么办?少不得再等上几十年了。”
言外之意,等到皇帝挂了。
可她没有直说,傅山长也无法责怪,瞪了闺女一眼,说句“慎言”,便也就罢了。
傅振羽暗道“好险”。
钱文举却不是傅山长这么好忽悠的,待安顿好侄儿,与傅振羽在外书房谈事的时候,先声夺人:“大师兄的仇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