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振羽发现李宗延的不对劲,适可而止,停了和仓子坚的幼稚分辨,问他:“你怎么了?”
仓子坚不冷不热地代答:“你觉得他应该能中,就要他十七八岁参加乡试,对素来谨慎的他来说,如何从容?”
对李宗延来说,谨慎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银子的问题。
“我们这样的外乡人,一次乡试下来,少不得用银五十两。三十两是必出的考试费用,二十两车马住宿吃喝。家里没有那么多银子给我尝试,所以,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不准备去考。”李宗延如是解释着,又怕傅振羽误会,补了句,“我这么说,没有要和山长借银子的意思。”
傅振羽和仓子坚面面相窥。
考试报名费,还有车马费,不管是傅振羽,还是已经是举人的仓子坚,都没有的经历。且,对考试有足够把握,什么样才是有足够把握呢?
傅振羽说不出来,只道:“在此之前,我只对一人说过,他乡试应该能中。”
李宗延望着她,显然很有兴趣。
“袁自舟。”回答他的,却是仓子坚。说完,不管李宗延如何震惊,仓子坚自己又道,“我是举人,我也觉得,不出意外的话,你能过,哪怕只取三十人,只名次难说。”
李宗延倒吸一口冷气。
书院的仓先生的学识,所有人都承认,只从未听过他的身份。而今,仓先生亲口承认,他是举人。这个举人,至少不是这几年考的。
“仓先生,今年贵庚?”李宗延听见自己问。
“不管多大,举人都不是现在考的。总之十七八岁的举人,虽少,却也不是没有。我们两个都觉得你有这能力,你便是不愿意尝试,我们也不反对。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两年前的乔增枝,学识比现在要出色得多。在兼顾生计的同时读书,三年后的你,很可能不如眼下的你。”仓子坚侃侃而谈,尽显举人风采。
李宗延沉思过后,道:“多谢仓先生,我再想想。”
说话间,到了饭点。
大过年的,除了傅振羽带过来的肉,其他的,也不过是多了个炒鸡蛋。连老带少九个人,吃四盘子菜。最丰盛的,是那盘淋了油的咸菜。咸香,喝粥挺对味。
相对于饭菜的简陋,晚上睡觉就难过多了。本就有点择席毛病的傅振羽,缩在带有特殊味道的被子里,就着李母的呼噜声,和睡不着的茉莉唠嗑。可惜,小丫头毕竟年纪小,没多会儿也睡着了,只剩下孤单的傅振羽。
“由奢入俭难啊。”
叹息过后,奔波了一日的傅振羽,也进入梦乡。
次日,李母早早起来做饭,李宗延听见动静,穿了衣裳起来帮忙。
“天还早,娘一个人就来得及,你快进屋再睡会。”李母催儿子进屋。
“我睡饱了。”
说着,李宗延打水,生火,手法已生疏。李母看在眼里,心里明白,笑道:“怪道护着你妹妹,你也和从前不同了。不过,我瞧着有些还是没变。你啊,只要心里有事,眼睛就没神。说吧,你心里头又隔了什么事?”
李宗延回神,轻笑。
这就是他的母亲。
虽然不识字,见识也不多,但观察力很好。那些纯朴的话语,总能教他感触良多。
李母见儿子笑了,立即用更加轻松的口吻,道:“忘了我说过的话么?事分两种,能解决的和不能解决的。能解决的去解决,不能解决的就别当个事,搁那就好。所以说呢,这世上的事,都不是事。”
莫名的,李宗延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自然而然对李母说了实话:“我昨日下午和山长说,想做夫子。”
李母恍然,肯定地说:“她没答应。”
“娘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她要是答应了,你昨晚就告诉我了。”展示对儿子的了解后,李母问李宗延,“那她是怎么说的?”
李宗延便把傅振羽和仓子坚的话,都说了一遍。
“半年是么?”
口中呢喃着,李母干活的手停了下来,开始盘算。
七月就要去开封,那会儿秋粮还下不来,只能指望春粮。顶多十两进账,外加上长子秀才的禀米,攒到七月里,也有十两银子。家里头还有四两银子五吊钱。满打满算,只能凑个三十两,还是在家里头没有嚼头的情况下……
李宗延不打扰她,一面续柴火,一面搅拌着锅里的粥。
不知过了多久,李母回神,道:“回头我和你爹琢磨琢磨。”
用过早饭,来体验生活的傅振羽,申请做事。
李父笑道:“年节里能有什么事?”
李宗延不知傅振羽为何没事找罪受,但见她这样迫切,便道:“可以去山林捡柴。不过,山林离这七八里路,山上还有积雪。”
节省时间的方案,是驾着马车去捡柴。
真这么做了,就好比开着宝马去十里地外的早市买两块豆腐,略抽。
傅振羽看着仓子坚。
仓子坚很看得开。他们这样的人感受烟火,本就只能是个形式。于是,他直接决定:“驾着马车去就是了。”
李父张了张嘴,最终合了上去。
马车空间有限,李宗延做副驾带路,傅振羽并茉莉坐里头。茉莉主要是跟着玩的,傅振羽也没差多少就是。
李母趁机和李父商量事。
李父愁得磕草烟,脑海里闪过仓子坚驾马车去捡柴的一幕,感慨的话,脱口而出道:“有钱就是好,什么烦恼就都没了。”
“话不能这么说。”李母却不同意,徐徐道出自己的观点,“有钱人没了钱的烦恼,是好;但定然有别的。要不,这大过年的,俩孩子能跑咱家来?”
说比李宗延还小一岁的傅振羽是孩子,也就罢了,可说那么大的仓子坚还是孩子,不能忍啊。
李父昂着头,瞪着眼,反驳妻子的话:“我可问了,那仓先生今年可都二十四了,只比俺小八岁,怎就是孩子了?”
李母看了自家男人一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孩子他爹还揪这样小细节不放?我这大半辈子,自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无声叹息良久后,李母方将这个话题揭过,说起了正事:“我的意思,家里想办法凑三十两,把报考的银子凑上。吃喝什么的,让孩子自己想办法。”
李父顿觉一座大山砸在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