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振羽主仆三人回到竹院时不过二更天,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干坐着是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说话吧,桃李觉得,她和不言两个与其说是傅振羽的婢女,不如说是她的配件,她们两个和傅振羽并不亲近;勉强去打叶子牌,则又少一人;下棋她们不会……
桃李正愁着呢,就见傅振羽欢快地摸出一沓厚厚的纸片,兴冲冲地说:“来,我教你们斗地主。先说好了,学会了后,咱们玩赢钱的!”
去年在京城时,顾咏言怕傅振羽无趣,给她找来了京城才有的新玩意——西方的纸牌。可惜的是,后来的经历,那副纸牌早已遗失。
但傅振羽确信,就是和她曾经玩过的一样。
这不,照做了几份。
当然,是简易版的。准确地说,是找了造纸的人,专门造了一批贵的要死的硬纸,然后,傅振羽手绘的。首先,她画画的技巧不能恭维;其次,她认识纸牌,却不会画纸牌上的图案。
总而言之,这是一副很感人的纸牌。
啥?
拿去和郭太太玩?那是你们不知道,郭太太是个很神奇的人,她会很多东西,就是不会玩。叶子牌,棋,双陆,总之,只要是玩,她就从灵魂开始拒绝——
我不会!
傅振羽这么有兴致,桃李自然配合,拉着不言开始认识那些鬼画符。教过两遍后,傅振羽起身道:“你们先辩着,我去东厢取茶点。”
“还是奴婢去取吧。”
傅振羽把起身的桃李拍了回去后,催促道:“你啊,还是赶紧认牌吧,认好了,才能陪我玩,我才会高兴。满院子都是灯,我呢,就从廊下过去,脚下都不用沾雪的。”
说着,傅振羽随便裹了斗篷,推门而出。桃李不放心,到底跟了上去。主仆二人捧着东西出来时,一手拎茶一手拎食盒的傅振羽,还在那念叨:“你看,我就说吧,我来就可以了。”
两只手捧满了各色干果盒的桃李,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才走两步,桃李忽然转身,将傅振羽护在身后,同时高声喝道:“谁在那,出来!”
不言听见动静,衣裳都没披,窜了出来。
院门口,一高大的身影踩着白雪而来。
看那身形,是男子无疑。
“我。”
只一字,傅振羽就听出是谁了。因为知道来人,大脑空了一瞬。就这一瞬,不言已准备冲过去。冲之前,不忘对桃李道:“姐姐保护好姑娘!姑娘?”
不言疑惑地望着拉着自己的傅振羽。
“是我大师兄。”傅振羽叹息着,说出了来人。
黑影中,仓子坚笑出声来。
待他走近,傅振羽没看清人呢,先看见他头发上凝结的冰霜。
“进屋再说。”
三更半夜的,就那么把一个男人给放进屋。
进了屋,灯光更足了,结果,傅振羽还是看不清。眼前这人,胡子有半寸,头发散落湿答答的,身上除了冷气,还有一股皂荚的香气,显然是刚洗过澡。
你这半年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你这半年都做什么了,姐姐人呢?一时间,傅振羽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想到郭丞之前离开的事,傅振羽找到了话头:“郭伯父把你放进来的?”
“嗯。”
仓子坚言简意赅,只是目光,一眼都不曾离开傅振羽。
傅振羽被他看的不自在,开始找话:“天黑才回来,定是从乡村绕道回来的,有吃年夜饭么?”
“不饿。”
那就是没吃,傅振羽吩咐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两个丫鬟:“你跟我去趟厨房,给大师兄做些吃的。不言,你留下陪大师兄。”
“我不饿。”仓子坚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那语气,要多幼稚有多幼稚,还带了数不尽的委屈。傅振羽斜了他一眼,问:“是不是我不亲自去做,你就饿了?”
仓子坚没说话,那眼神却在说——知道你还问!
好吧。
傅振羽深呼吸一口,大师兄这样回来,她没法矜持到说那不是为了自己。既如此,傅振羽换了吩咐:“你们两个一起去,让苏大娘做些吃的来。”
“那这里……”不言很没眼色的发问。
“我来。”傅振羽这么说了后,见不言还是绝犹豫,她索性直接道,“你们在,大师兄会觉得碍眼。”
虽然很不想移开视线,但这婢女实在太没眼力劲了,当初,他没挑好人。如是作想,仓子坚飞快地瞄了不言一眼,把人记下了。
桃李被他那一眼看的头皮发麻,立即拖着不言离开:“是,奴婢这就去办。”
门开,门关。
傅振羽未回头,已被仓子坚抱在怀里。
“小羽,想我吗?”
“不想。”这是实话,因为忙,傅振羽没功夫想他。
坦诚的两个字眼,让抱着她的仓子坚,身子一僵。傅振羽趁机推开他,取来干毛巾。本想让仓子坚自己动手的,在看到他落寞的身影刹那,心软改口,嗔道:“还不过来。”
千里迢迢赶回来的仓子坚,一肚子委屈,最终还是板着脸走了过去。
傅振羽不说话,细心地给他弄着头发,像对待弟弟那样。感觉,却有些不对劲。可能是许久不照顾人了,有些生疏了,傅振羽如此告诉自己,随意说起了家常:“商哥儿的头发又细又软,比我的还好。大师兄这头发,却硬得扎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如是作想,仓子坚的请求,脱口而出:“不准再对别人做这样的事。”
用词不当,请求变命令,傅振羽也不高兴了,直接道:“不准?你的不准,好使吗?现实点,便是没了我弟弟,今后你一个人照顾孩子?便是你要一个人做了,我也不同意的。”
从前老妈对她严归严,但是把她照料得很好,所以,她愿意听老妈的话;今生,她和林氏后来有了隔阂,也是从林氏不照料她开始的。人与人之前的感情,母女也好,母子也好,都是——
傅振羽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仓子坚却是突然起身,抓着她的手,喉咙动了两下,目光炯炯地问:“小羽,你想生孩子?”
那声音,极其魅惑。
傅振羽的回答是,直接把毛巾甩在他脸上,起身,打开房门,做了请的姿势。
见她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仓子坚赶紧把门关上,道:“外头冷,小心病了。我那是,记得你不愿意生孩子,才这么问的。”
信你有鬼。
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么?
傅振羽冷哼,坐回去的同时,把仓子坚踢到下首,问他:“回来陪我过年,对你的事有影响吗?骗我,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