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石场后面便是黑岩岭,因此关山石场也被赋予一个外号,‘鬼门关’。
站在‘鬼门关’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座勺子状大山,中间已经被挖空,露出了白花花的碎石,山底下到处是零零散散的石料,石场后面便是村里的禁地,黑岩岭。
放眼望去,远处云雾缭绕异常浓厚,跟天空浑然一体,模糊的山体连绵不断,偶尔露出的几颗苍松也又很快的缩了回去,仔细看,雾气似乎在不断的流动,像大蛇一样盘旋在山与山之间的缝隙中。
“这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韩宁白了我一眼,不屑道:“又在捅词儿了!”
“你懂什么!”
韩宁道:“我明白了,这不叫捅词儿,这叫卖弄!楞充文人骚客,装作很有学问的样子...”
“有本事你小子也骚一个!”
韩宁没理这茬儿,突然变得很严肃:“老李,你刚刚的话虽然有些恶心,但是意思却很对,关于黑岩岭的说法,一种是恐怖,一种却是神秘,我曾听到过一种说法,当年小日本看中咱们这块地,主要就是因为黑岩岭,建厂开采石料是假,封锁入口是真。”
我点头称是,关山石场的石料并不是一流的,还不如自己家旁边的小山岗上的石头好。
“老李,我越来越觉得,黑岩岭里隐藏的秘密,跟王怡变异的事情有极大的关系。”
听韩宁提到王怡,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血淋淋的触手伸出来的场面,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四下里看了看,残破的铁丝网后面,好像有一座石碑,碑身已经断为两截,其中一段埋在掩埋在地面,另一半落到不远处的碎石堆中。走到近前,用手将上面的灰尘弹去,石碑上面写着:‘任何人等不得擅自闯入,违者’,字到这里断开了,剩下的内容在另一段石碑上。将另一段石碑上的碎石清理掉,又找来几根稍微粗一些的木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掀开,看到上面的字,心猛地一沉。整个石碑的内容连起来读就是“任何人等不得擅自闯入,违者格杀勿论!”我忍不住骂道:“好一个格杀勿论,小鬼子在中国的地盘上,竟然如此嚣张,真他娘的禽兽不如。”不过转念一想,警示语虽然言重了些,但也佐证了鬼子的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绕开关山石场,两人找到二狗子的石头屋子,与其说是屋子,其实就是几块大石板搭建起来的,摇摇欲坠。石头屋子的正前方坐着一个老人,弯腰驼背,缩成一团,十分怪异。
韩宁迈步就想过去,我一把拦住他,严肃的说道:“一会见了面,多捡好听的说,老向导一高兴,这地图没准儿就给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会给我们做一个免费讲解。”
韩宁冷道:“想让老红军高兴还不容易!我家里有一本精装版主席语录,要不我回去取来,念上几段让老同志过过瘾!老同志不是都喜欢这个吗?”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韩宁的话,“我看老同志最需要的不是语录,是小孙子。十八岁进山,现在才出来,孤独一人五十余年,肯定没有后代。要不这样,你给老头当孙子,等拿到地图,我们一定会感激你为革命事业做出的贡献。”
“我当孙子到时无所谓,可孙媳妇儿没着落啊,要不你给我当媳妇儿,我就给老头当孙子。”
我吐了吐舌头,如果换做原来,占便宜的一定是我,可如今,韩宁的口才比之前进步了不少,再说下去,吃亏的没准是我,于是赶紧将这一篇翻过去,悄悄的来到石头屋子附近。
二狗子侧着身,靠着墙坐在地上,老头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十指弯曲,关节大的吓人,头发眉毛都已经花白,满脸的褶皱,胡子乱喳喳的糊满了嘴,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的盯着黑岩岭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二狗子并没有看到我们,也没有转过头来。我担心贸然接近会吓到老头,于是回身告诉韩宁在远处等着,一个人慢慢走到二狗子的身边,故意咳嗽了一声,提高嗓门说道:“爷爷您好啊!”。
对方没有回答,我心想这人在山里住了这么多年,精神上一定受了不小刺激,仔细想了想,继续说道:“大爷你看看我,一个要求积极进取的小青年!还是关山四中的一名教师,得知您凯旋归来,特意来看看,跟您老学习学习艰苦朴素,顽强拼搏的大无畏精神,等有了深刻的体会,好回去写篇文章,向全村的百姓和全校的师生们宣传这种精神和思想!您说好不好?”说完回身冲着韩宁眨了眨眼,韩宁抛来了了鄙夷的眼神。
二狗子仍然没有回答,一动不动的坐着,如果不是那有规律的一起一伏的胸脯表明这个人还在呼吸,我一定以为对面坐着一个死人。
“难道耳朵聋了?”一边想着,一边慢慢的绕道二狗子的正面,打算挡住他的视线,即便听不见,也应该看见了吧。
可当我走到二狗子面前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双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墩到地上。
面前二狗子的脸只剩下半张。
我怔在原地,害怕到连眼珠转动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是一张令人既恐惧又心痛的脸,远比深夜里看到旁边躺着一具尸体来的更加诡异,左边部分已经残缺不全,明显有一个圆形的大窟窿,伤口处呈现圆弧形,好像被某种圆柱体武器直接从眼睛部位穿过去一般,伤口处依稀可见裸露在外的白骨牙床和风干的脑组织,甚至能够看到了里面的毛细血管中流动的血液,下颚部分跟头颅的两侧,只剩下一丝皮肉连接,仔细看去,一层透明的胶质物覆盖在缺失部分的表面,也许这就是这个人还能继续存活的一个原因。
二狗子看到我时,眼神突然由呆滞变成了恐惧,眼白里凝聚出杂乱如麻的血丝,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抽搐,整个人像崩开的弹簧,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喊道:“别过来,魔鬼,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是一伙的。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跟你同归于尽,你别过来!”
我浑身一颤,心情尚未平复,又被二狗子搞得莫名其妙。可转念一想,此人独自一人在山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难免害怕生人,我尽量让自己变得平静,表现出温和的一面。想到这里,我面带微笑,稍微向前挪动了脚步,企图接近他,说几句宽慰的话,谁知二狗子眼中的恐惧突然变成了绝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嘴里不断的哀求:“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求求你饶了我吧!”说完连滚带爬,跑进屋里,咔嚓一声把门锁上了。
我僵在原地,心里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谁知不经意间,猛的发现一根双筒猎枪慢慢的从窗户伸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着自己的脑袋,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二狗子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魔鬼!”
我万万没想到,电影中的惊悚情节,眼下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我本能的一动不动,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脑袋被子弹击碎情景。突然,‘砰’的一声枪响,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了,眼前只剩下双筒猎枪枪管冒出的一缕白烟,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摸了摸身上,没有血也没有伤口,也没有疼痛。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难道说死亡的时候一点疼痛感都没有吗?
然而,第二声枪响和胳膊上的疼痛将我从意识的漩涡中拉了回来,眼看着二狗子还要开抢,千钧一发之际,韩宁已经来到窗口,双手抓住双筒猎枪用力朝外面一拽,活生生的夺了下来,甩在一边,拉着满身鲜血的我疯狂奔跑,确认跟二狗子石头屋子的距离超过两千米之后,才停下来。
我瘫软在地,看了看胳膊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恍如从地狱走了一遭。韩宁想为我处理枪伤,当他扒开我的上衣,看到蜘蛛网一般的伤口时,眼神一下子停滞了。
韩宁问:“这是王怡干的?”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韩宁接着说,“老李,这怪老头似乎认识你。从他的语气来看,似乎很惧怕你。”韩宁说其实他早就发现二狗子要冲我开枪,所以将手中匕首甩了出去,打中二狗子的枪口,子弹才没打中我。可紧接着,二狗子又开了第二枪,是瞄着我的心脏去的,可阴差阳错,只打中了胳膊,所以我现在能活着,一半是靠运气。
我心里还在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仔细回想二狗子的举动,韩宁说的似乎有道理。二狗子看到我时,眼神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且十分突然,就好像再次看到了曾近看到过的可怕场面,甚至惧怕到向我下跪。之后看到我向他走近,二狗子精神突然崩溃,接着跑回屋子冲我开枪。可令我不解的是,我跟二狗子从来没有见过面,为什么他会如此怕我?
因为枪声太大,周围十队的村民闻声而来,小桥上顿时围满了人。周围冲着自己指指点点的村民,终于压抑不住爆发了,歇斯底里的喊道:“看什么看,妈的!老子刚刚差点让枪打死了,脑袋差点没了!”
韩宁因为抓住了二狗子的猎枪枪筒,所以手心有轻微的烫伤,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骂道:“要我说,管他什么狗屁地图,直接扎进山里算了,沿途做好记号就行了呗。还能怎么的,大不了怎么进去怎么出来。回来我自己画张图,挂在老头的对面,让他看看这不是他一家的专利。”
韩宁的话虽然有赌气的成分,却有极大的鼓舞作用。
“好!管他三七二十一,咱们就来个过五关斩六将,硬闯黑岩岭!”
话音未落,远处的浓雾中突然传来了阵阵亮光,好像闪电一般,不过比闪电持续的时间要长,紧接着,里面传来了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和吱吱嘎嘎的金属滑动和碰撞的声音,好像有一座巨大的炼钢厂建在山里面一样。
“你们看见了,也听见了,这就是村民的噩梦,这几周一直这样,有很多人因为好奇去寻找原因,却再也没有出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林雪,显然,她也是被二狗子的枪声吸引过来的。
“林雪,你知不知道,这黑岩岭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你的妹妹告诉我们老向导可以带我们进山?”
“我妹妹!”林雪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想问林雪怎么回事,可就在这时,韩宁忽然拍我肩膀喊道,“老李,你看那边,有情况!”韩宁指着二狗子的石头屋子。
只见原本吓得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的二狗子,突然跑了出来,疯狂的朝着关山石场的方向跑,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密林当中。韩宁指着二狗子冲跑的方向喊道:“老李,你看!这老头是不是疯了?”
我顺着二狗子奔跑的方向看去,发现关山石场的深处乌烟瘴气,雷鸣电闪,似乎正聚集着某种力量,我忽然想到了林莉莉说过,只有老向导才能带我们进入黑岩岭。韩宁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冲我点了点头,两人循着二狗子的背影,快速追了上去。
穿过石场来到密林外,我只觉得面前的空气似乎有些不安和躁动,还没来得及多想,迎面突然传来一股强大压力,紧接着,耳边响起了一连串巨大的爆破声和呼啸声。
跑在前面的韩宁停了下来,眼中露出了惊奇和恐惧,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的密林跌宕起伏,好像海浪一般,成片的树林晃动倒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肆虐。突然,森林平静了下来,可这种平静令人更加害怕,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下落,我意识到可能有危险,刚要告诉韩宁撤退,眼前却发生的事情却令人猝不及防。只见一团黑乎乎的烟雾,夹杂着无数闪电,好像一只有生命的野兽一样,从树林深处冲了出来,所到之处,万物尽毁,转眼便将我俩包围,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无法呼吸;脸上的皮肤如同被撕开了一样,疼痛难忍;五脏六腑有如被粉碎机粉碎一般,空虚无力。
然而,就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树林后面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其中一个好像是林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