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叫你坐你他妈还真不客气？
所有人胸口都憋了一口气，一面觉得周楚不识好歹，可一面又看不明白冯远是个什么态度。
冯远对什么人都是现在这样，表情不咸不淡不冷不热，让人摸不清楚。
昨晚才发生过冲突的人，今天凭什么跟他们坐在一起？
更何况，周楚跟钱有方还是铁哥们儿，消息灵通一些的都知道，现在周楚成了永恒会所的顾问……
不对……
所有人刚发热的脑子，忽然全部冷静了下来。
冯远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是现在周楚坐在这里，这其中可有玄机呢。
一时之间，他们对望了一眼，都没开口说话了。
只是，大家心里憋屈是真的。
有个大个子不怎么憋得住话，开口道：“老板，这一位周先生不是永恒会所的顾问吧？要是没记错的话，正好是钱老头那边的，您请他来……”
到底几个意思？
这大个子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所有人看看周楚，又看看冯远。
冯远手边放着一只紫砂壶，神情淡淡，他也看向了周楚。
周楚赶紧道：“我也很奇怪，冯先生您到底找我干什么来的。一开始来之前我琢磨着吧，今天带把刀来防身，但是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毕竟一把刀实在是防御不了什么；后来我想吧，我要不还是弄杆枪，但是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我也弄不来，所以还是算了。”
众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牲口说话简直有点大喘气的感觉，什么带刀带枪的，还敢当着冯远的面说了？
别人敢不敢周楚不知道，反正他敢。
眼看着众人都没话了，他又道：“后来我想想，我周楚光棍一条，您要算计我早就算计了，不至于还要这样玩一套‘先礼后兵’，我周楚也实在是值不起。”
“你倒是聪明。”
冯远淡淡说了一句，然后端起壶来，用刀切了一块茶饼。
“我本人喜欢喝茶，这是普洱茶，月光白。”
修身养性的人都喜欢喝茶，冯远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忽略他的身份，看他泡茶也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冯远在洗茶，嘴上又道：“今天你敢来，倒是在我意料之中，不过你这样坦然，又在我意料之外。冯某照旧那一句话，你是个很有胆气的年轻人，而我最欣赏的就是有胆气的人。”
“闹了半天您是欣赏我啊。”周楚故意做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您早这样说，我就没这么忐忑了啊。”
“呵呵。”
冯远很随意地笑了一声，像是并不在意周楚的油嘴滑舌。
这种场合，冯果儿一般是动也不动就在一旁坐着的，她闻言也看了周楚一眼，显然觉得周楚这人脸皮奇厚。
不过幸好，这世道，脸皮不厚的不能生存。
来这里，是因为冯果儿的人情，但是周楚的目的却不仅仅只是为了还人情，更要紧的，应当是提前一步跟冯远接触，看看这是一位怎样的主儿。
另一则，他也想知道，对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只是到了这里之后，周楚反而有点看不清了。
冯远这态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还真让人摸不清楚。
不过这其实很正常，因为周楚晃眼一扫，就能发现，旁边那几位冯远手底下做事的，在这个过程之中，也小心翼翼地看着冯远，显然也不知道冯远对周楚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冯远混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到了心事藏在躯壳底下不露出来的本事，更不会轻易露出虚实来。
他看了周楚一眼，道：“昨晚听说你要借人，我是真没想到的。这样的事情，也就你敢做。如果让人知道……你，呵，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周楚一笑：“怎么可能？不是周楚自负，我沦落不到这个境界去的。”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周楚的身上。
他们只觉得冯远说话有玄机，什么“借人”不“借人”的？
听着像是他们在打哑谜。
众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等着听后续。
周楚也的确没有负众望，道：“我这件事是完全的个人私怨，您今天既然请我来喝茶，应该也已经查过了，我是跟那一群算命先生结仇，之后才叫了人出来教训教训他们。这种事情，我肯定不知道会牵扯到两方的争斗。他们斗起来这件事，我可也没想到呢……”
说到这里，周楚意味深长地看了冯果儿一眼。
冯果儿似笑非笑：“看我干什么？”
“唔……只是觉得，即便是两家要相互寻仇，第一个也不该寻到我周楚的身上。”周楚淡定得很，“电话打给你冯果儿，原本是相信你，结果是我信错了人，被你借着我的手坑了我一把。说到底，还是我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冯果儿幸灾乐祸道：“你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众人听着，也跟着点了点头，觉得这话说得对。
但是……
眼睛眨了眨，坐在冯远对面的几个人，忽然齐齐打了个激灵！
卧槽，这节奏不对啊！
周楚跟一群算命先生结仇，然后打电话给冯果儿，请冯果儿这边的人出手来教训一下这一群人，结果冯果儿坑了周楚一把，顺手还招惹了永恒会所那边的人……
所以，他们打的哑谜是……
昨晚那动静，始作俑者就是周楚！
操，这牲口作为钱有方的兄弟，竟然叫了冯果儿去对付永恒会所？
所有人真觉得三观都被周楚刷新了，这他妈不管放在什么背景下面都是叛徒啊！
那一瞬间，所有人盯着周楚的眼神瞬间诡异了起来：要在战争时期，周楚这他妈妥妥的汉奸脸啊！
大家伙儿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无语，只是想得深的人却要平静一些。
周楚是钱有方的兄弟，正常人不能干出这样卖兄弟的事情，周楚看上去也实在是不像这样的人。但是偏偏他现在好端端坐在这里，并且是在冯远的面前，他刚才还是跟冯果儿一起进来的……
这证明什么？
周楚到底是不是钱有方的“兄弟”，这还两说呢。
冯远一向是个深不可测的，周楚的身份实在存疑。
就在冯远、冯果儿与周楚这短短的几句对话之中，众人的心思已经是千回百转，不知道在肚子里兜了多少圈了。
周楚只看见有人的脸色阴晴不定，不过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周楚的脸上打转，有的带着自以为是的了然，有的带着一种刺探……
他不由得一笑：“你们可别把我当成自己人，我都说了，这是我的私人恩怨，跟你们两家的斗争无关。”
切……
众人嗤之以鼻，就算是你想跟两家争斗无关也不可能了。这就是一滩浑水，一旦搅进来就不要想出去，再说什么“无关”，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冯远也笑了一声：“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正好，我自己也这样觉得。”周楚摸了摸自己脸皮，觉得这玩意儿在他这话出口之后似乎又厚了一点，“我要是没意思，就不能好端端坐在您面前喝茶了。”
“哗啦啦……”
沸水被冯远缓缓注入了茶壶之中，他听了周楚的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此时此刻，他的全副心神，似乎都在眼前的茶上。
专注，认真，仿佛这是一件比眼前这些人这些事都要紧的重要任务。
周楚跟众人一起，注视着冯远的一举一动。
他手上缠着的佛珠被他放在了一旁，虎口上可怕的疤痕也就更重，但是冯远并没有在意，眼神始终不曾有过改变。
就是这样的气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他的主场。
难怪是一方大佬了。
周楚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之中评估着，没多一会儿，便看见冯远倒了一杯茶给自己。
“那就喝一杯茶。”
“谢过冯老板的茶了。”
周楚接了，神情坦然。
冯远又倒了一杯给冯果儿，最后才是给对面的那几个人。
不同于周楚的淡然，他们在接过茶的时候，近乎千恩万谢，诚惶诚恐。
由此可见，冯远虽看着和善，可在下面人看来，却是阎王一样的存在。
茶汤颜色乃是漂亮的浅淡红褐色，轻轻一嗅，便能闻见淡淡的果香，入口有种有一种隐约的清甜味道，正是味道刚刚好的一泡茶。
周楚喝得眯了眼，显然很惬意。
冯远问他：“茶如何？”
周楚挑眉，一句道：“好茶！”
“好茶”，这一句是外行说的话，内行也说的话，可是说出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冯远听了周楚这两个字，便眯了眯眼，又问道：“茶如何？”
“好。”
这一回，周楚只回了一个字。
周遭安静。
风过，吹皱一池碧波。
冯远眼一低，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周楚的话有意思，竟然又再问了一遍：“茶如何？”
“……”
周楚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来，一仰脖子喝干了，然后淡淡把茶盏搁回茶桌上，“嗒”地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