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南烨将星河带回自己的王府,把星河留在身边,他画画,星河就在一边看,偶尔会调皮地捣乱,有次星河趴在他未晾干的画卷上睡着了,醒来后沾了一脸的墨汁,紫南烨忍住没有告诉她,星河带着一脸的墨汁在府里玩了一整天,竟也没人提醒她,闹了好大的笑话,星河生气起来,连夜把紫南烨院子里种的玉兰树全部给砍倒了。
紫南烨头痛不已,只好重新种上了柳树,可一晚过去,那些柳树的枝条,被星河拔得干干净净,拔光了柳叶,星河还去摘他种的莲花,却不小心滑进荷塘里,所幸被人捞了起来,紫南烨被她气得要吐血,可一看到她大眼睛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的时候,却什么脾气也发不起来。
有时他看着经常闯祸的星河,在王府呆久了,她胖了些,气色也好了很多,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虽然经常搞得整个王府鸡飞狗跳,但紫南烨却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比以前更加真实一些。
以前的王府里,太静太闷太压抑,就像他以前的人生,一步一步走在惠妃为自己规划好的道路上,像在悬崖上蒙眼踩着高跷,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小心,不敢出一丁点差错,可星河像一缕清风,搅乱了压抑沉闷的空气,他想给她平安喜乐的一生,他所失去的快乐,他要全部补偿在星河身上,他要她一辈子都做没心没肺幸福快乐的孩子,不用急着长大,他会照顾她。
第二年春天,宫里传来消息,惠妃娘娘殡天。
这消息像晴天霹雳,紫南烨连夜入宫,等他的,却只有惠妃的棺木。
心中大悲,母妃虽然严厉,可他自己也知道,作为母亲,她的严厉,只为他以后能好好的在帝王家生存下去,不会被歹人所害,不会死于非命。
紫南烨在宫中守灵三月。
从宫里回来后,他开始暗地里调查自己母妃的死因,母妃一向身子硬朗,怎么会无缘无故死去,他不信。
他开始越来越忙,直到有一天,宫里以前伺候过惠妃的嬷嬷告诉她,惠妃死前,常被赤莲皇后叫去宫里小坐,赤莲与惠妃向来不和,况且宫中,真正敢对惠妃下手的,除了皇后,还会有谁?
想必是他早早封王,又整日在皇帝身边,深受器重,立功不少,而紫傲泫却常年远在边疆作战,赤莲心里有气,便撒在了惠妃身上。
想到这一点,他开始寻找为母妃报仇的方法,可赤莲贵为皇后,家中势力根深蒂固,报仇,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紫南烨沉浸在悲痛里,人也越来越忙,不再有闲暇时间可以陪着星河,教她读书弹琴,看她跳舞,星河看着紫南烨渐渐消瘦,心里也是干着急,紫南烨整日耗在书房,她也陪着他,哪儿也不去。
一日,府中的侍女送来午饭,紫南烨也没吃饭的心思,便在一旁放着,正巧星河抱了小猫在书房里逗弄,顺手夹了一片肉来喂猫,紫南烨看书看得入神,却听见星河尖叫一声,抬头去看,那只小猫却抽搐着死去了。
星河被吓得不轻,紫南烨面色凝重,他知道紫傲泫已经从边疆回来,战事已平,皇帝封他为岚柬王,又给他可以调动百万大军的虎符,风光极盛,可是,他就这么容不下自己么?
紫南烨仰天长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星河知道有人要陷害紫南烨,怕以后再出现饭菜下毒的事情,暮春,她将桃花花瓣和清晨的露珠都收集起来,封存着,日日给紫南烨做桃花粥吃。
她做的粥,成了紫南烨这一生,永远忘不掉的味道。
又是一年,紫南烨正伏案看书,却看见一身粗布裙的星河缓缓跪倒在他面前,朗声道:“星河承蒙王爷照顾,今日,请求王爷送星河出府。”
紫南烨心里一惊,才发现自己已经冷落星河太久,以为她生了气,忙道:“你想去哪里?”
“岚柬王府。”
“胡闹!”紫南烨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无名的怒火从他心底升起。星河却抬头望着他盈盈一笑:“王爷,星河主意已定,私下里已经打点好一切,王爷对星河有恩,还请王爷给星河一个报恩的机会。”
紫南烨不知道星河为什么会有那样坦然的笑容,他看着星河的笑容,只觉得莫名生气,她为什么要来管这些事情?她只需要静静地呆在府里,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他来保护就好,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他怎么舍得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你回去,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紫南烨摆摆手,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王爷,星河主意已定,一会就离开。”
“你……”
“星河的命是王爷给的,自当对王爷效忠,我用剩下的桃花花瓣酿了酒,放在酒窖里,希望王爷喜欢。”星河对着紫南烨的背影拜了一拜,转身走了出去。
紫南烨转身,早已不见星河,整个屋子突然变得无比空旷,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星河长大了,他已经留不住她了。
星河向他辞行后,隐了身份,乔装成乞讨的孤女,正巧那一年闹了灾荒,永宁的郊外到处都是饿的皮包骨的灾民,紫傲泫奉命巡视灾情,正好“偶遇”乞讨的星河,星河会跳舞,长的又惹人怜爱,便被紫傲泫带去了府中,做一名舞姬。
紫南烨也经常寻了借口去紫傲泫府中,一方面搜集证据以对抗紫傲泫,一方面,也是经常去见见星河,他想知道,他的星河,过得好不好。
星河也帮他搜集了不少证据,从紫傲泫的党羽到紫傲泫封地的税收,没有星河不知道的,他每次来,星河也告诉他自己在紫傲泫府中的生活,星河说,有一个叫肖红衣的舞姬会经常来找她的麻烦,也告诉他,府中来了一个叫蓝雨芊的琴师,她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她觉得很快乐。最近一次见到星河,星河告诉他,自己的好朋友落笙,被关进了水牢里,她很着急,却没有办法救朋友出来。
紫南烨听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自己只是静静看着她,几年时间,她越发的灵动可爱,也出落的更加标致,但自己的印象里,她仿佛还是当年桃花树下,柔弱却高傲的小小女子。
那一晚星河离开之时,紫南烨终于忍不住,道:“星河,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换一种身份,救出你的朋友,不是易如反掌吗?”
星河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笑意盈盈望着他:“王爷说什么?星河笨,倒是听不懂。”
“我是说,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王妃?”
紫南烨道。
夜凉如水,一时间,只有风声,紫南烨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自从她离开自己身边,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魂不守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可现在,话一出口,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
江山如何,王位如何,江山再美,美不过眼前的姑娘,王位再尊贵,比不上星河那一双璀璨如晨星的眼眸。
他以前不懂,错让她离开,这次,他要带她走。
“王爷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么?”眼泪从星河脸上流下,这是她第一次哭泣,可是,却那么甜,一切都美的像一场梦境,她好怕自己再往前一步,这场梦境就会破碎,她曾经多少次期待他的一个笑容,他像是天神,在自己灰暗的岁月里拯救自己,而如今,她终于可以走向他,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
紫南烨第二天就去了紫傲泫府上,他要救星河出府,要娶她为妃,此生细心爱护,再不让她吃一点点苦。
然而,刚进了岚柬王府,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紫傲泫便强拉着他去了狩猎场,那一天,将是他永生的噩梦。
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星河倒在自己的面前,像一朵花般迅速枯萎,他有能力救出蓝雨芊,救出落笙,为什么不能救出自己最爱的星河?为什么救不出自己的幸福?
那夜他失魂落魄在乱坟岗捡回星河的尸体,怀抱着毫无生气的星河哭的像个孩子一般无措,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想念那年初见飘扬而下的桃花雨,在他心上晕染出一片氤氲的桃花色,那夜他从酒窖里搬出星河酿的那一坛桃花酿,他不知道桃花酿的酒也这么醉人,他喝了一口,醉了一夜。
喝完一坛,醉了今生。
如果当时他能再坚持一些,不让她离府,如果他能舍弃一切浮名,早点救出她,带她浪迹天涯,再也不受红尘约束。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红尘往事一浮生,浮生梦里忆红尘,此间种种,却如大梦一场,梦醒人散,再难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