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广王府寝殿
“岚儿,孩子的名讳我选好了。”抱着刚刚沐浴完的高纬,胡曦岚老远就听到高湛的声音。
高湛一进内殿,便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丝帛交予胡曦岚。
胡曦岚抬目一看,丝帛上工工整整用魏碑写着:世子高纬,表字仁纲;次子高绰,表字仁通。
胡曦岚看着高纬两字,蹙起了秀眉,让高湛狠狠一愣,又开始疑惑。
高湛忍不住问道:“岚儿,怎么了?高纬这名讳不好吗?”
“不不,我只是在想李夫人的儿子是辰时所生,这孩子是午时所生,论理李夫人之子才是长子,立仁纲为世子,对李夫人不公平吧?”
高湛释然一笑:“你想多了,李氏不是正妃,她生的孩子只能是庶子,这孩子名义上是你所生,是正宗的嫡子,理当被立为世子。至于出生的时辰,虽然李氏之子出生的早些,但他不是嫡子。所以我给皇兄上奏疏时,说他是未时生的,这样玉牒上他就比仁纲小一个时辰了,这件事李氏也是同意的,你尽管安心吧。”
胡曦岚默默想道:嫡子庶子,一字之差,天壤之别。不由低头看向熟睡的孩子。
正想着耳垂出突然出现热气,转头一看,高湛放大的脸已近在眼前,耳边是高湛沙哑的声音:“岚儿,因为你假孕的事,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同床了,今日可否?”
胡曦岚的脸颊立刻变成绯红,正在犹豫之际,怀中的孩子突然攥住了自己的衣领,低头看去,却见她还是紧闭双眼,想来应该是无意识的举动。
轻轻摇头:“不行,我要照顾这孩子,你还是去找其他侍妾吧。”
高湛急了:“岚儿,你怎么这样?把这孩子交给乳母便是了,何需你亲自照顾。”但胡曦岚还是摇头不做让步。
正僵持着,门被轻轻推开,见到高湛,忙说道:“九爷,果然你在这里,您要的药已经好了。巫师让奴婢问你,要何时服用?”
“已经熬好了!”高湛惊喜地站起身,想了想说道:“让他把药端到这里来吧。”“是。”
胡曦岚看着这一幕,疑惑地:“什么药?你要给谁喝?”高湛神秘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穿麻衣的巫师端着一个白玉碗恭敬地走了进来,绿絮紧跟在他身后。
巫师将木案端到胡曦岚面前,胡曦岚下意识看向白玉碗,只见碗中的液体如同清水一般清澄,更加疑惑了:“这是什么?”
高湛没回答她,只是挥手命巫师退下,巫师躬身退下了,不过,在巫师转身的一刹那,高湛冲绿絮使了个眼色。
绿絮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跟在巫师身后,随他一同出去了。
高湛转头冲胡曦岚笑道:“岚儿,我告诉你,这玉碗中的药可是一味难得一见的神药,它不仅能让这孩子变成男子的脉象,还能让仁纲的上身如同男子一般,连葵水都不会有,最神奇的是服用者还可以让女子有孕,无子嗣之忧。”
“这是什么药,竟然如此神妙,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药,不会有危险吧?”虽心中有很大的震惊,但为了高纬的安全,还是先了解清楚再说。
“这药是西域一小国王室的秘药,也难怪你没听过,是后妃争宠所用,危险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也不知大不大,不过我听那巫师说只要熬过服药后的一夜就好了。”
“如此生死难测,我看还是不要服了!”胡曦岚一听,急忙否定道。
高湛面色一冷:“岚儿,事到如今已无退路,我已经上奏章给高洋了,以他的脾性,过不了几日,他肯定会宣我们入邺的。到时,太医一把脉,我们就全完了!”
见胡曦岚眼中有些动摇,放软语气继续说道:“岚儿,你放心,只要我们今夜守着这孩子,她不会有大事的的,相信我吧。”
良久,胡曦岚终于点了点头,亲自喂小高纬服了药。
当夜,王妃寝殿的烛火一夜未熄,殿外有整府的大夫一步不离地等候消息,而殿内高湛和胡曦岚则一直在哄着哭闹不止的高纬,直到天明方歇。
一个月后,王府大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问皇九弟长广郡王喜得两麟儿,且嫡长子仁纲已为世子,甚为欣慰,朕思九弟居之并州已一年有余,朕与太后甚为挂念,敕命长广王与妻儿即日入邺,以慰太后舐犊之情。”“臣弟高湛谢主隆恩。”
“恭喜殿下,此次回京,陛下必定重用殿下,入朝辅政只是早晚。到时,还请殿下多多提携下官。”“不敢不敢,要说受皇兄重用的,谁能比得上崔大人啊,日后,本王还要请崔大人多多帮忙呢。”高湛与当今皇帝的宠臣崔季舒互相吹捧着。
与高湛聊了会儿,崔季舒故作惊讶地看着在胡曦岚怀中的高纬说道:“呀!这就是世子爷吧,殿下能让臣抱抱吗?”
“当然,绿絮,把世子抱过来。”高湛笑着说道,“是。”
从绿絮手中抱过高纬,崔季舒赞道:“世子爷,长得真是漂亮,王爷王妃有福了。”
话音未落,便抓住了高纬小小的手腕,不再说话。
看着这一幕,高湛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在场的禁军与王府侍卫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腰间环首刀的刀柄上。
过了一会儿,崔季舒哈哈大笑道:“世子手腕上的小玉镯真是精致,让臣看的都羡慕!”
“崔大人若喜欢,本王库中还有这种玉镯,大人可随意挑选,权当是是给崔大人小孙子的生辰贺礼了。”
“不敢麻烦殿下,臣还得向陛下复命呢,等殿下到了邺城,臣再与您把酒言欢,臣告辞了。”“崔大人慢走。”
看着崔季舒和禁军慢慢远去,高湛的笑意立刻消失了,胡曦岚看着高湛,问道:“步落稽,为什么你们刚刚在崔大人执起纬儿手腕的时候都变成那样了?”
高湛冷哼一声:“岚儿,你不知道,这崔季舒虽是个文官,但他的医术连宫中的太医都要自愧不如,你真以为他是在端详仁纲的玉镯吗?他不过是在探仁纲的脉象,看有何猫腻?看来我的皇兄到底是不放心我。”
“帝王之家的同胞兄弟,果真是连外人都不如。”胡曦岚幽幽叹道,不由抱紧了怀中的高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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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保七年十一月七日,邺都
城门外,宰相杨愔受皇命带领群臣静静地站在城门口,等会归来的长广郡王及其家人。。
不一会儿,远处驶来一列马车队伍,两列卫队后,一辆华丽的马车尤为惹眼。
等到马车停下后,杨愔低首作揖,恭敬说道:“臣杨愔奉陛下之命协群臣恭迎长广王殿下。”其后群臣纷纷效仿。
马车的帘子被撩起,高湛一身深紫郡王衮服,头戴白玉束发冠,愈加显得丰神俊朗,身形纤长。
连忙扶起杨愔,与其拱手答道:“本王在此多谢杨相了,也劳累杨愔与诸位臣工久候本王与我的家人。若是先前知晓皇兄有如此命令,本王一定会加紧赶路的。”
杨愔笑道:“殿下不必介怀,您现在已经有了小世子了,路程缓慢也是情有所原。殿下还是赶紧登上玉辂去南宫吧,陛下与皇后早已去了,殿下若是再耽误,恐怕太后与陛下就要派人来催了。”
高湛顺着杨愔所指方向抬头看去,立刻便看到了沐浴在阳光下的皇帝玉辂。
皇帝玉辂,大盖飞檐,缀金铃,镶珠珰,其车身缀满玉蚌的配饰。那四角腾空欲飞的金龙,口衔五彩,飘飘欲冲天而去。
“杨相,玉辂乃天子专属之物,我不过一区区郡王,岂可逾越律法而乘坐此物。”高湛的惊诧之意溢于言表。
杨愔安慰道:“殿下,您是陛下的嫡亲母弟,所以这是特赐于殿下的殊荣,殿下无需担忧。”
嘴上这样说着,杨愔在心里默默吐槽:自从陛下登基之后,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从来就没断过。
“殿下,王妃请吧。”杨愔示意玉辂旁的内侍撩起玉帘,再次对高湛与已经抱着高纬下车的胡曦岚说道。
夫妻两对视一眼,高湛终于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便与王妃、世子入宫,待到来日再与杨相把酒许久吧。”“臣必定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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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落稽,陛下无故赐我们皇帝玉辂进宫,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坐在玉辂里,胡曦岚更加担忧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皇兄既然让我们去南宫,就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了。皇兄再暴虐,也不能不顾母后,在她面前赐死亲弟弟和侄儿。我想八成就是入宫叙家常。
顿了顿,高湛又说道:“更何况自皇兄起,不知道做过多少惊世骇俗的事了。这次赐我们玉辂入宫,也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高湛虽面上平稳地安慰胡曦岚,实际上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忧虑不已。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要是那次崔季舒识破了高纬的真身,禀报了他那二哥高洋,那就完了,这可是真真实实的欺君之罪。
到时恐怕连娄太后都保不住长广王府的众人啊,不仅是大人,恐怕他的所有子嗣都会被盛怒之下的高洋赐死。
寂静的玉辂之中,夫妻二人都在忧虑这次生死莫测的入宫。
而高纬则因为婴孩的嗜睡习性,昏昏沉沉地安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