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拔腿飞奔,紧跟在身后,那胖子虽然体型臃肿,但是脚步却出了奇的快,身手居然也很灵活,一不留神就从男人手里溜走了。
这是什么人?
这男人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他在这里,像是一直等着自己出现一样?难道说他就是那个冒充世子府当差的人?
准备一探究竟,黑袍人戴上兜帽遮住脸,确认四周没有什么闲杂人之后,飞快钻进巷道里。
胖子溜得太快,黑袍男跟的十分吃力,看来这胖子对复杂交错的内部巷道十分熟悉,甚至可以说是闭着眼睛带路。
但令黑袍男疑惑的是,每当他觉得自己就要跟丢的时候,这胖子的身影又冒了出来,时常从诡异的方向钻出一个脑袋吓自己一跳。
在都城里穿梭好一阵,就在黑袍男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胖子又消失了,黑袍男满头大汗,再加上这一路上神神叨叨的情况,让他心里十分不安。
眼见耽误了工夫,只怕要世子责骂。黑袍男犹豫半晌,决定还是以正事要紧,大不了把此间怪事禀告上去,也总好过遗误上头的安排。
他刚一回头,见到来处的道路边出现黑压压的人群,影影绰绰地遮天蔽日。
人?
黑袍男揉揉眼,再回头,惊叫出声。
“你,你什么人?”
他才出生,就见到砂锅大的拳头往自己面门上招呼过来,只听到一声闷响,黑袍男脸上汗涔涔滚,一出气,就躺倒在地上,连一声也发不出来。
“不是让你下手轻一些么?”
出手的自然是胖子,胖子身后传来的声音训斥着他。这胖子挠挠脑袋,笑了笑,道:“习惯了习惯了。”
“可惜了,叫那老头儿溜了。”背后的声音十分惋惜:“行,你把他带进去,好好问问。”
胖子依言,抬起不省人事的黑袍男,抱到半路上,背后那声音又问:
“对咯,那几位?”
“放心。”胖子一边拖着黑袍男的身体,吃力往角落里抬,一边回复说:“哥几个盯着,别让这小子跑咯,这可是个硬茬。”
“那就好,行动顺利么?”
“只等他了。”
方一左等右等,吴筱白吴世子的人还没有来,等到快夜里,她才回过味儿来。
出事了!
“来人!”方一是春香醉的头牌,也是幕后的老板,但偌大一个春香醉,也并非是她一手把持,明面儿上也得有一个掌柜的人。
这掌柜的自然就是蓝先生。
自打楚云深这号人物来春香醉逗留弥久之后,搞得整个春香醉内部算得上人心惶惶,多少都有些担心这个敌国他乡的“冷面阎罗”搞出什么事端。
没想到,真出事了。
“蓝掌柜人去哪了?”方一见到来的并不是自己的心腹掌柜,心里更慌。
“回主子。”底下那人贼眉鼠眼,道:“蓝掌柜早先去查那楚国王爷的事儿,至今还没见着音讯。”
“这都两天了?”方一问。
“快两天了。”
糟了。
方一知道情况不对。
楚云深已经死了,这绝不会错——她方一也从来不怕什么楚云深,只是,是谁在里头从中作梗,处处与自己作对?
以蓝掌柜的身手,在吴国也称得上罕逢敌手了,可是如今连他也遇着麻烦。
看来情况比想的还要糟糕。
“人找到没有。”方一问。
“回主子,来路去路都已经封死了,但还是没有找到他们……主子,小的怀疑,这几个家伙会不会已经逃出去了?”
“不可能。”方一皱起眉头,“我知道他们玩的什么花样,又是调虎离山,想要引我四处去找他们?嘿嘿,用不着。”
“主子的意思是?”
“你安排下去,吩咐人手,置办妥善。”
“要做什么?”
“公审李含栀。”方一直道。
“李含栀。”屋外传来空洞的声音,蜷缩着身子的李含栀像是受惊的小鹿,她略微颤抖,两眼发直,一听到这声音,脑子里的信号就反复传达一个结论:
要遭难了。
因此李含栀捂着脑袋一声不响,就期望能把自己的身体蜷缩的更深一些,最好能钻进墙壁的缝隙里。
然而事与愿违,一道大门吱呀呀扭开,听起来十分费劲,就好像是套上了几十圈扎锁,用金属的架子扭成的大门。
被抽开一条缝隙的门扉方启,掩不住的一道白光透过门缝射来,照在李含栀的脸上——那张姣好面容,此时已经血汗淋漓。
“李含栀。”
又喊一声,从门外一阵阵,嗡嗡直响地进到屋里,钻进李含栀的耳朵里,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身体缩的更加老实。
几个穿着黑袍衣衫的男人进到屋里,手里提着沉重的铁链,走起路来发出金属交击的对撞声,不一会儿就把李含栀围满,几双幽暗的眼睛照射过来,像是打上了浓墨重彩的灯,好似真的有重量似的倾轧过来,让李含栀喘不过气。
“起来,李含栀,主子要见你。”一人一手拽着铁链,另一只手扯起李含栀的臂弯。
后者的脸看上去十分憔悴,惨白,还有些匪夷所思,她两只眼珠子各瞥向不同方向,身体又轻又软,很轻易地就被扯了起来,简直像没有骨头的一件衣服。
“这妞儿怎么回事?”旁的一个看着她这模样,问。
另外几人笑开了,其中一个从怀里摸出一根一尺来长的铁棍,支棱在李含栀的下巴上,挑起来又放下,好看的下颚线就像是几个男人手里的玩具。
“玩坏了吧。”他打岔似的说:“你也不知道这几天主子要怎么对她的,瞧瞧,啧啧啧,咱是不知道也不敢问,不过嘛,整宿整宿的夜里可是不眠。”
的确。
另两人见这个李含栀的眼角泛红,两颗硕大的眼珠子下,沉重的眼袋一层叠着一层,整张脸面黄肌瘦,全身上下的衣服——她穿了好几层纱衣,却没有一层是完整的,不是被烧得泛起卷儿,就是破的到处是洞,总之没一件好的。
这样的模样,惹人遐想实在是不稀奇。
几个男人一边调笑,一边给李含栀上了镣铐。后者并不反抗,甚至连发出声音的力气,似乎也已经被消磨殆尽。
“她怎么一声不吭?”有个问:“看她样子,也不像是傻子啊,平时咱们拿人,个个可都是生龙活虎,这丫头怎么死气沉沉?”
咔一声,紧紧扣住锁头,这铁链是春香醉特制的金属,交熔了坚硬的镔铁,十分坚固。
“那可就有意思了。”其中一个说:“你以为这丫头跟平常咱们拿来的那些个是一回事么?”
“不然呢?”
“这可是咱主子最看重的家伙。”拿着铁棍的男人杵了杵李含栀的脸,柔嫩的脸颊被戳的变了形,仍不肯出声。
“她心里可是藏了秘密。”
“什么秘密?”
“蠢货。”男人咧嘴笑道:“要是咱都能知道,那还叫秘密?”
“也是。”
“再说了,你动动脑子想想好了,这妞儿要是真的说了,还能伺候到现在?”
“不过她熬不过今晚了。”
“那是,主子耐性一直不好,能活着熬过第三天的,从来也没有。”
“走吧。”
几人拍了拍李含栀的肩膀,后者眼里泛着微光,跟着几个大汉,拖着发出低沉响声的手铐和脚链在刺痛的光线下闪着浪花一样的色泽,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落下,夜色升了起来。
半路上,李含栀破天荒的头一次说话了,嗓音已不像是春香醉的小曲儿那样婉转,不如说,像是鬼哭一样低沉沙哑,还有些阴冷湿滑。
“……这,是去哪儿?”李含栀问,踩住脚底的脚链。
几个男人扯着链子,一直拽着李含栀,悠哉悠哉,谁成想被她一下子扯住了锁链,围转的三个壮汉居然也被拖得定在原地,动也动不得了。
男人们大惊失色,几时见过这样情形:这女子身体娇柔得像水,浑身又是鞭挞的伤,连站着已经算是勉强,却轻而易举踩在链子上,遮挡在发梢下的眼光像是黑夜中的明星,照射过来十分有力度,几人吃了一惊。
“怎,怎么不动了?”其中一个手攥着铁链,使出吃奶的力气,脸颊憋得通红,被踩住的链子却纹丝不动,而踩在链条上的李含栀,披头散发地人立不动。
“去哪儿。”她又低声问。
几人没搭理他。
其中一个上下打量,手开始哆嗦,问:“你们磨什么洋工?使力啊!”
他以为是有人偷懒不出力,却忽略了一点:即便自己,也算是单手八九十斤的力道,轻而易举,而眼前这女人,充其量不过百斤来重,怎么可能让自己手拿不动?更何况,自己身边这几个兄弟,那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不喜欢同一个问题问很多遍。”李含栀伸出手掌——惨白的手,又细又长,骨节嶙峋突出,上头没有几两肉,反手轻轻缚住了铁锁,眼睛里散开的红光顺着眼前几个壮汉来回扫射。
“最后一遍。”李含栀问:“这是要去哪儿?”
几人都不吭声。
也不知道是被李含栀的气势吓得怔住,还是另有所图,只是一个个既拽不动铁锁,也都原地愣了神,脸色铁青。
李含栀更不再废话,握住铁锁的手弹簧一样抄起,扯住铁锁的几个大汉还来不及反应,就一个个应声扑倒在地。
这女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