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空中阴霾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顾苏一早就赶去和房东签了约,预付了半年的租金,在那间店铺里琢磨该怎样装修。
她天生就是个浪漫主义者,喜欢花草,喜欢古典文化,很早以前,她就希望能有这么一间音乐教室,和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一起,领略音乐和文学的美妙。
罗小安喜欢来画画那就更好了,替她弄一面橱窗展示作品。
木制的cd架一定要订上几排,最好能放个古旧的唱机。
顾苏在手提电脑上随意勾勒着草图,忙乎了好一阵子,憧憬着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这样挺好,能让忙碌的自己不去想和章承煜有关的任何事情。
快中午的时候,顾苏才发现手机无意中打了静音,几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六安的组长,让她什么时候有空了来一下公司,有些工作需要她交接一下。顾苏赶紧回了个电话,说等会就过去。
另一个是邹奋打来的,一回拨电话,邹奋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苏苏,你在忙啥啊,我qq上和你说话都不理我。”
顾苏心中一动,盯着屏幕上的企鹅图标:“邹奋,你学计算机的,有没有一个软件,可以把我的q号对一个人屏蔽,不影响其他正常功能?”
“你拉黑名单不就行了。”邹奋随口说。
“拉黑名单是不是所有的聊天记录都会消失了?”
“是啊,你都不想看到他了,还要聊天记录干什么?”邹奋奇怪地问。
顾苏怔了一下,是啊,她为什么要保留那些聊天记录?难道她还对章承煜抱有什么幻想?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没有,不再有幻想了,她只是想保留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以后和章承煜离婚,偶尔想起这段刻骨铭心的恋爱时,看着那些美好的文字,能够忘却它所带来的伤害。
“这个你不要管啦,你就说行不行吧,天才黑客同学。”
“你现在在哪里?我到你电脑上来倒腾一下。”
“我等会儿会去六安大厦。”
“那我来接你下班,我同学给我邮了老家的脆枣,想吃吗?”
顾苏噗嗤乐了,邹奋还以为她还是那个刚刚实习的女孩吗?看着小镇上的一切都新鲜。
两个人聊了几句,有同学在叫邹奋,邹奋匆匆挂了电话。
顾苏犹豫了片刻,点开了qq图标,输入了号码,指尖迟疑了几秒,还是按下了登陆:她想先把那个对章承煜隐身可见的功能取消了。
qq登陆了,看看章回小说的头像灰着,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一时想不起来该怎样设置权限了。
幸好还有度娘,等顾苏手忙脚乱地按照搜索出来的步骤折腾好,都过去十来分钟了。
她刚想退出登录,章回小说的头像跳动了起来:你是谁?
还没等她回神,章回小说一下子连着发过来好几条消息。
你到底是谁?
ip地址显示你在柳荫小区。
上次的ip显示你在六安大厦。
你是不是顾苏?你怎么会用这个q号?
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
顾苏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出了登录,只是关上电脑后,她很想嘲笑自己,何必要慌成这样?就算这个qq号现在是她在用又如何?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顾芸的离世被掩埋,她曾经努力想和章承煜从头开始,只是老天爷给了缘,却没有最后定了份。
从店面里出来,顾苏就去了六安大厦做了最后的工作交接。好几天没有上班了,那场风波仿佛已经过去,她的性子恬淡,人缘原本挺不错的,同事们纷纷过来寒暄。
罗湖畔的楼盘文案已经有了几个腹案,她从电脑上调了出来,连带一些创意和策划一起交给了组长。
组长是个三十来岁的已婚妇女,为人干脆利落,对她惋惜地说:“好好养病,等身体好点了就回来。”
顾苏有点纳闷:“回来?”
“是啊,听经理说,你的人事关系被挪到了总公司,程总特批的,停薪留职,六安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呢。”
顾苏有点感动,程景时这样体贴照顾,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我得让经理赶紧去招人了,六安最近动作好大,我们有的忙了。”组长念叨着。
顾苏怪不好意思的,再三和组长交代,要是公司里忙不过来,尽管把工作给她,她可以帮忙。
交接完已经快下班了,顾苏出了大门站在台阶上四下张望,一下子就看到邹奋在不远处冲着她招手。
“顾苏。”
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那声音阴冷而怨憎。
顾苏回过头来,石夏蕊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打扮依然明艳动人,大冷天的,一副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庞,看起来有点夸张。
只是顾苏简直有点崩溃了,她都要和章承煜离婚了,这个女人还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干什么!
“承煜是我的,”石夏蕊盯着顾苏,一字一句地说,“你为什么不让他来看我?你不会得逞的。”
顾苏想笑:“你脑子有病吧?只要章承煜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一天,他就是我法定的丈夫,你明白你是什么角色吗?第三者,懂吗?你不会演戏演傻了吧?”
“他吻过我,他的唇热情如火,你有吗?”石夏蕊的眼神轻蔑,“他的手抚摸过我,你有吗?他说他爱我,不能没有我,你有吗……”
脑子里嗡嗡作响,顾苏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
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她挺直了后背,仿佛这样就能抵挡所有的污言秽语。
“石夏蕊,你敢大声说出来吗?当着章承煜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顾苏逼视着她,语声愤怒,“你不敢!你永远都只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臭虫,没有见光的一天!”
石夏蕊的脸色大变,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来朝着顾苏一推:“胡说八道!”
“苏苏小心!”有人在她身后大叫着。
顾苏猝不及防,身子朝后踉跄了一步,双手本能地朝前抓住了石夏蕊的衣襟,却已经来不及了。一个踏空,她整个人都朝着台阶倒了下去。
天旋地旋,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耳边一阵空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嗡嗡作响,有人在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定住了焦距,看到了章承煜焦灼的脸。“苏苏你别动,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抬手一摸,湿漉漉的,额头上有血流下,整个左臂抬不起来了。
顾苏咬紧牙关,用力用仅剩的右手推了一下章承煜:“走!你走!”
她的声音带着哭音,跪在她身旁的邹奋立刻抬手去抱,想把她从章承煜的怀里夺过来。
“承煜,承煜我害怕……”石夏蕊在另一边边叫边啜泣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我的脸破了……以后会不会毁容了……”
“你这个贱女人,不用等以后毁容,我现在就在你脸上拉上一刀!”邹奋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下意识地就握紧了拳头,凶狠地朝着石夏蕊冲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呼,石夏蕊连滚带爬地逃开,惊恐地尖叫:“报警!谁帮我报警!”
还没等章承煜阻止,怀里的人骤然停止了挣扎,整个人开始簌簌发抖。
章承煜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臂,徒劳地试图安慰她,只是顾苏的颤抖却越来越厉害。
章承煜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宛如葱根,形状美好,唯有中指在中间的关节处无力地垂下,仿佛上好的白玉瓷器裂开了一道缝,触目惊心。
医院里人来人往,自从潘多拉的宝盒打开之后,病痛就和人类如影随形。
送到急诊室的患者五花八门,车祸的、醉酒的,好几个都惨不忍睹。医生看到顾苏的情况,只是不咸不淡地开了张单子,手臂肿了,确定没有骨折,而手指不排除骨折,晚上没有x光拍片,医生用夹片和绷带固定了手指,建议观察两天看骨头会不会长好再决定要不要动手术,而脑震荡则需要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
顾苏就好像一个机械人,被人扯着在医院里走来走去,只有在最后上夹片和绷带时才茫然问了一句:“医生,我的手指能复原吗?”
“看有没有骨折,骨折的严重程度和复原程度。”医生公式化地回答。
躺在病床上,顾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会有事的,”章承煜搜刮着脑子里仅有的医学知识,“现在的医学发达,就算手指掉了都能植上去,更别说是小小的骨折了。”
罗小安得知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一听这话,她抄起自己的手袋劈头盖脸地就打了过去:“混蛋!苏苏的手指有多重要你知道吗!她……她那是要弹琴的手……”
一想到顾苏聊起音乐教室时那愉悦明媚笑容,罗小安再也忍不住了,哽咽出声:“她都要开琴室了,她把未来都规划好了,你现在让她怎么办!”
一滴泪滑下顾苏紧闭的双眼,迅速地渗入发丝不见了踪影。
“苏苏,”章承煜想要去握她的左手,“我不知道她……”
顾苏睁开眼来,那目光定定地落在章承煜的脸上。
章承煜的手定在了半空,心脏一阵紧缩,那曾经温柔美好的眼神变得像死一样的沉寂,令人不寒而栗。
“我什么都不想听。”她的语声轻飘,没有一丝起伏,“章承煜,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