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念小娇最喜的景是什么,那便是日落了。落日生辉彩霞漫天,倦鸟归巢,最是动人心。人们停止白日喧嚣洗净铅华放下伪装,关起门来自省吾身或松懈心神,一片祥和静逸。
而今,念小娇无暇欣赏美景。在这空无一人的林间小溪边,她和青栀仔仔细细角角落落搜寻着,不放过每一寸土地。她们不相信,人真的就凭空消失了,尤其是功力本就高深的赵影,想要掳走他,没那么容易。
“姐姐,快看这边。”青栀突然出声,她寻到一处不起眼的矮树旁,蹲下来,急唤念小娇。
在另一侧搜寻的念小娇疾步而来,面部仍旧有些苍白,显得比平日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不过看那轻盈的步伐,精气神已然恢复不少。一同与青栀蹲下,研究那颗矮树。
“好家伙,赵影果真是一个机灵的。”念小娇不觉轻笑出声,眉眼弯弯,言语轻快。一颗悬着的心顿时安生了不少,有踪迹至少有活命的机会。
那矮树处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不太圆的圆,圆形里面潦草几笔。从那抽象无比的图案中,也只有出自森罗殿的任才能勉强看出,大概是森罗殿的标识了。
每处森罗殿门面,便是刻着这个标识,而每处森罗分殿都是在荒无人烟之地,世间识得此图之人,少之又少。不是赵影所为,又能是谁?
念小娇和青栀折返回临时驻扎地,告知以清心为首去取水的人已然消失,一时间,寒玉派众人乱作一团,没了主意。
“好啦!姐姐还没死呢,哭哭啼啼地像什么话!”玉洁横眉冷对,本就不小的眼睛一瞪,加上一声吼,让那些莺莺燕燕忘记了哭泣,都呆愣着看着玉洁。
有那胆子大些,机灵些的忙问道:“玉洁姑娘,接下来如何是好?”
玉洁未达半句,梗着脖颈站在那里,如一只高傲的白天鹅,冷冷淡淡。这里有掌门念小娇,哪轮的着她指手画脚。不过念小娇竟是一直冷眼看着她,不再言语。
玉洁的神情越来越焦虑,仰面闭目。最后收敛了锐气,看向念小娇。她终归是熬不过念小娇,清心那是自己的亲姐姐,世间仅存的唯一亲人。玉洁低首抱拳道:“念~额,掌门!恳请您带我一同去寻姐姐,不看到姐姐平安,玉洁难以心安。之前是玉洁不懂事,冲撞了掌门,还望掌门恕罪。”
念小娇满含深意地看了玉洁一眼,未说在意先前,也未说接纳玉洁,只是平和言道:“其他人先回寒玉山,能无声无息掳走赵影和清心的,必不是寻常角色,在此也无甚助益。待此间事了,我会带清心平安回到寒玉派。我念小娇无甚别的优点,但言出必行。玉洁随我们一道来吧。”
“遵命,掌门。”寒玉派一行人收拾本就简单的行囊,沿着大道,继续向西。那里,是归家之路,是寒玉山所在。
看着远去的队伍,念小娇颇为感触,第一次体会到了责任二字。虽然挂了森罗殿殿主之名,但森罗殿有一众老将,没她插手,反倒运转良好,她在其内,不过徒添乱罢了。
而这寒玉派不一样,便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需要用心去守护去引导。从今往后,寒玉派的兴衰,与她息息相关了。念小娇觉得生活于她,更加鲜活了。至少此刻,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寒玉派需要她。
寒玉派众人已然消失不见,念小娇收敛心神,打起十二分精神。回头向先前标识处而去,那里,是赵影与清心消失之地,还不知是什么变数。
作为贴身近侍,念小娇一动,青栀便紧随其后。玉洁忙扯了裙摆小跑跟上。
仔细看之,每隔百步有一印记。只是先前的印记还略微有森罗殿标识的影子,行了一端距离之后,便只是一个粗糙的圆了。再到最后,那树墩处便只剩下浅浅一刀的刻痕。
“赵影的印记越来越匆忙,情况不容乐观。”念小娇望向前路,那里仍旧一片暗林,与来时所过之地,毫无二异。
夜幕已至,人们常说: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加快步伐。”念小娇冲着青栀和玉洁道,她有些着急了,一路行来,秀发凌乱,淡蓝色的罗裳随风飞扬,徒增一抹悲悯之感。
“姐姐无需担忧,那赵影也不是个吃素的,决计不会轻易糟了不测的。”青栀看着念小娇越来越凝重的脸,越来越担忧的眼神,出言安慰道。
“说不定倒霉的还是那掳截之人,他不是最喜好拿人当猴耍么,也许只是假装被截,查探敌方虚实。”青栀补充道。
“是啊,都忘了他还有这嗜好。好青栀,真是姐姐的解语花,我怎么没想到?”念小娇紧绷的心弦微微落下,盈盈笑意浮上脸庞,美人中毒初愈,有种别样的柔美。一颦一笑,羞了明月。
只是未亲眼见大家安全,仍是不能心安。
斯夜,秋凉,露重。
一路行来,三人的鼻尖已冻得通红,寒气透过单薄秋裳直达骨髓。摸摸发凉的双臂,念小娇带领二人继续向前查探。习武者,身子骨总归是比寻常人坚实些。如斯寒凉,不过有些冻手冻脚罢了,伤不了身子。只是念小娇余毒初解,不知可否经受得住这天寒地冻。
玉洁亦知事态严峻,一路行来,未呱噪半句,只是紧紧相随。
倩影成三,一路沿着印记飞速向前,最终出得林子。
前方,荒草萋萋,一马平川,鸟无人烟。
三人面面相觑,没了树木,无迹可寻。
“姐姐怎么办?”青栀环顾一周,不知该向何方。
“附近搜寻搜寻,看看可有其他踪迹,注意安全。”念小娇亦觉得头疼不已。线索到了此处便断了。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十分重要,晚上一分寻到他们,赵影和清心的危险便多一分。三人分三个方向,细细搜寻着每一处。惹得荒草潦倒,土蛙呱噪。
“掌门,快看这里。”玉洁一声呼喊,在这清冷的夜显得异常响亮而清脆,在念小娇无了方向之下听来,仿若仙乐。
“有何发现?”念小娇一边出声询问一边小跑过来查探。当其看清玉洁发现之物,非但没觉得轻松,忧虑更重了。
那是一处血迹,已然干涸的血迹。月光下更是渗人,暗红中微微透着黑色,在枯萎的草尖随风摇曳,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嘲笑着她们。
循着血迹方向,每隔数十步便有一些,也不知是留了多少血。念小娇催促着两人加快步伐,飞速向前。
在行约半个时辰后。血痕戛然而止。
前方是一处破败的小屋,木桩为柱,茅草为顶,木门下半部已然腐朽显得不太牢实。微风习习,屋檐有草尾随风摆动,颇有些自然散漫的意境。
纵横百里,空无一物,这小屋就这么突兀地耸立在这片荒草中,且紧邻念小娇她们穿梭而来的林子,她想,这大抵是哪个猎户的临时居所吧,晚归之时,偶尔落脚,也好过风餐露宿。
有光亮自窗缝隙透出,念小娇神情紧绷站立如松。姣好的脸庞一半在透射而出的光亮中,一半隐藏在黑夜,徒增几分神秘。
“哈哈~来了,何不进来一叙?”屋内有声传出,嗓音醇厚,震耳欲聋。
是个嗓门大的,那也许是个暴躁的主,得好生应对,念小娇想。
念小娇一手护胸,一手轻推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吱呀!”
木门老旧门栓更为老旧,还未使劲,只是轻轻触碰,露出一条缝隙,岑长而刺耳之声便已想起,在这黑暗中向远方传去。静夜如斯,响声振聋发聩。
念小娇眉头轻皱,摸摸娇小的耳廓,想要赶走吱呀之声带来的不适感。
光线是关也关不住之物,自那缝隙中流出,给暗夜带来一丝光明,让人更想窥探屋舍之内。
念小娇右手深入左手衣袖,心中默念:好阿金,准备起来开架了,好好表现,今天可加餐。
森罗殿兵器众多,但多为适合男子使用的大刀阔斧,或是适合杀手使用的飞镖暗针。一直未有趁手武器,先前念小娇只是随意执了一柄长剑使用,但一直嫌弃长剑沉重,行走江湖累赘不已。
自打阿金成长,可化鞭御敌,念小娇便丢了那沉重的配剑,那些死物哪有阿金趁手,阿金不止能战,还暖,不似兵刃冷冰冰的。
一脚蹬出,木门被踢得摇晃不已,最终哐当一声,彻底报废,惊起尘土飞扬。
“哈哈,小丫头,性子够烈的。在小爷我面前这等作派,为免太过嚣张。”大嗓门一如既往的开口-爆炸,振得人耳膜疼。
从门口看进来,小小屋舍挤了不下十人。
一张老旧木桌,一盏煤油青灯,三人围桌而坐。
一床草席旧布,六只俏眼恐慌,三人缩作一团。
剩余的散散站立周围,看似无章法,实则全方位看守了房中之人,把好了门窗,无机可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