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话音未落,拉格纳尔的身形早已出现在蓝骑士的背后,其动作刮起的狂风之中,只余下一片虚幻的残影。风系魔师的快速移动能力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没等被拉格纳尔伸手拉住,水之骑士毫无犹疑地将长剑一收,脚下急退一步,就让对方扑了个空。左掌不知何时已经伸直,如刀刃一般,切上了拉格纳尔的后颈。
“你是个好骑士,但你知道的太少了,所以会对我产生误会。”看着被当场击昏的银甲骑士,他低头呢喃了几句,随即长剑一抬,再次指向我的脑袋。
“你疯了吗!杀掉人怎么可能算得上是什么拯救啊!”见他不像是个残忍的人,我在最初的惊恐后,开始镇定,一边尝试跟他讲讲道理,一边试图聚集体内的魔力。
可猛然发觉自己刚才在后退时把战刀忘在了地上。
这下糟糕了,赤手空拳时,我竟不知自己该如何使用魔力去战斗。虽然听了司马幽讲了很多基础法术,可情急之下,完全还是毫无头绪。
魔力只是在体内胡乱地流动着,自己什么都无法做到。感觉那些听上去可以简单施放的基础法术,似乎离自己相当遥远。
“不啊,少年,我可以把刚才那句话复述一次:‘你知道的太少了,所以会有误会’。这次会更痛快的,反正你的结局早已注定,为什么不轻轻松松地迎来结束呢?”毫不犹豫地退后了几步,他这次双手握住长剑,一下子将其高举过头顶,剑身上的深蓝暗辉愈来愈浓。
弥散开来的水系魔力接触到身体后,我顿时感觉冰冷难耐,身躯又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虽然土系在理论上是水系的克星,但过于强大的水系魔力根本不是我所能抵御的。
“这算是什么理由啊!”眼睁睁地看着长剑缓缓向我们劈下,水系即将魔力喷涌而出,不知如何是好的我情不自禁地对他咆哮起来。
眼睛已然闭上,此夜,心中的情感变幻莫测,可终究还是归结于绝望。没想过要避开他的斩击,毕竟不省人事的司马幽还倒在我身后。
再者,纵然自己能够躲开一击,以我二人悬殊的实力来判断,自己也绝无生还的可能。躲得过一招,又躲得过几十招吗?力量、速度、经验、状态,无论在什么方面,自己都是完全落了下风。
远处的港口依然毫无动静,看样子确实没有一兵一卒出来救援。难道那什么教会的人真的可以主宰一城主将的意志吗?真是扯淡……
想象中的死亡却依然没有到来。没听到长剑斩落的呼啸声,取而代之的却是金属碰撞的脆响。
尚未睁眼,身体中的冰冷感忽然为一阵酸痛代替,像是被什么渐渐渗入的东西腐蚀着一样,头脑也开始发晕。之前听了司马幽的讲解,我立刻结合现状判断,自己身边又出现了自己的天敌——木系魔师,而且还是相当强大的那一种。
没想到运气居然如此之差,刚才还饱受冰雀水系毒素的折磨,自己的身躯现在转而开始被黑暗的木系魔力侵蚀。倘若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我的生命绝对会受到不小的威胁。
“呵!如果你离他再近点,或是多待一会,那家伙倒可以由你来拯救了。”似乎看到了我的不适,水骑士居然还揶揄起了出手相助的人。
他话音刚落,身上的压力瞬间减轻了很多,看来是那人拉开了与我的距离,或是收敛了自身释放出来的魔力。
强挣双眼,由于火焰渐渐熄灭,借助不大明亮的月光,就只能模糊地看见拯救自己的骑士的背影:装甲看上去完全就是乌黑一片,头盔也像是不大好看得桶状厚盔。
细节看不大清楚,可他双手横握的,却毫无疑问,是把双刃巨斧,斧柄粗大,斧刃间还露出一根细长的枪尖。巨斧的斧刃与枪尖处,闪烁着幽幽的绿芒,与对面骑士手中长剑上的蓝光遥相呼应,给这片暗夜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不对,感觉对面那家伙剑上的蓝光仿佛缩短了一截,没有刚才那么长了。换言之,就是他的剑在刚才的交锋中直接被砍断了一半……这也可以理解,跟巨斧相比,那种剑怎么看都还是太“瘦弱”了一点。
“尼克,我看错你了。我真不知道你这种东西,居然也能成为大天鹅圣堂骑士之一。”直到细腻而冰冷的女声出现,我才意识到,那名阻止了水骑士暴行的木骑士,原来竟是个女子。
女孩也能当骑士吗?大天鹅圣堂骑士又是什么?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疑问虽多,可我并不想在两人剑拔弩张时去多嘴。没有实力去参与,那就好好看热闹吧……
虽然两个人看起来似乎都能不被重甲拖累,行动自如,不过看她刚才一斧就斩断了对手的长剑,我估计她的实力还要略胜一筹。
“奥莎,你并不是知情者。”被叫作尼克的家伙仍然十分冷静地为自己辩解,着“相反,嘛,如果以承受过的,或是即将承受的伤害来说,你貌似才是更不幸的吧。要是情况对我有利,我想,嘛,我应该连你也一并拯救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杀死一个生命怎么可能算是拯救?连我都想……”奥莎的声音中蕴含了更多的愤怒,战斧上的碧辉变得更加炫目,“只知道把‘你们不知情’当作借口,来使自己的恶行变得合理而正当。你这样的行为,又跟刚才的那两个恶人有什么区别?我很怀疑你的信仰!”
“刚才?刚才你就来了吗?怎么现在才出手……”尼克偏了一下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全神贯注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尼克似乎是在质疑这名叫奥莎的女骑士为何没有提前出手救援,但此刻的我,只是聚精会神地关注着二人之间一触即发的大战,没想过去思考这个新问题。再去刨根问底,脑袋会碎掉的吧……
“没有教皇的命令,我也不能直接杀掉你。这样吧,以骑士的名义来战斗一场,如果我赢了,你就必须自己离开,放过这些青年。但你的所作所为,我很快会反映给教皇的。”
心中一凛,奥莎虽然回避了那个问题,却也表明了自己身属教会的事实。但听她所言,她自然不是那种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残杀他人的恶徒。
就算她并不打算直接干掉失心疯尼克,而是提出一个比较奇怪的赌约,我也毫无疑问地相信,她是好人。因为我现在的愿望是生存,所以帮助我实现心愿的人,就算是同班吧。
不过,唉,同一个教会的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嘛,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至于教皇那里,唉,你但说无妨。呵,真是的,这次估计是又要失败了啊……”没有问奥莎自己胜利后会怎样,也没有继续追问刚才的事情,尼克有些失落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对尼克的好感早已消散,谁让他不停地说着大量意义不明的话,而又气势汹汹地想要滥杀无辜呢?自己都承认了自己是在作恶,却居然还是不想悔改。
真要这样一路走到黑吗?不,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我并不了解此人的过去。
看到两名教会的骑士即将大打出手,有想起刚才那两个招引魔物的教会火法师,我一下子觉得天鹅教会实在是……
“你先出招吧!”奥莎向后退了一点,把二人间的距离拉到了十多步,自己这时却没有产生与上一刻相同的不适感。看来她压制了自身魔力的释放吧。
“得罪了!看来还要斗点法术了,虽然我们都不是法师。”尼克直接把长剑往后一抛,右腿往地上一蹬,整个人直接弹起,升上半空。
没等他出招,奥莎也行动了,但她所做的竟是放下自己的武器。
“骑士的决斗,要公平。”差点被拉格纳尔虚弱的声音吓了一跳,但自己的一个新疑问却因此被解答了。
死里逃生的年轻骑士,气喘吁吁地在我身边坐下,开始观摩二人的决斗。
他中毒比我严重得多,却也清醒过来了吗?看来尼克的解毒法术确实有效。然而救过我生命的人,此刻却因想夺走我的生命而与人决斗,真是……
“漫天冰雨!”尼克的身体短暂地在空中停滞,双手却毫不停歇地疾速舞动,像是在挥洒着什么。
他明明没有伸手入怀去取任何武器,却只见密密麻麻的冰针,源源不断地从他手边的蓝光中飞出,如暴雨般铺天盖地地落向我们头顶。
冰针眨眼间在空气中结出一道密不透风的巨网,把我们四人笼罩在内。真给打在身上,恐怕我瞬间会变成一只冰刺猬。
但奥莎不慌不忙,两手轻轻一抬,手掌间浮现出一团绿雾,只见一片片深绿的细针立刻从中飞出,当场在空中与冰针对撞,继而抵消。
针锋相对,蓝与绿不断交融,不断在冲突中迸发出更加绚丽的光彩,继而同归于虚无。
“这是碧松针涛。”空气中最后一场碰撞后,奥莎冷冷地道出自己法术的名称。
看来是用相似的招数应对了敌方。
没有再维持悬浮在半空的状态,双臂张开,像是没被重甲拖累一样,轻盈无声地飘落在地。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快步向奥莎冲去。
地上魔鸟的残骸被纷纷踏碎,断裂的骨骼发出阵阵脆响,尽管没有拿任何武器,也没有骑着战马,蓝色骑士的冲锋依然让人紧张。
不再说多余的话,在距离对方几步远处,他先抬起左膝,然后飞起右腿,横扫向暗绿骑士的头部。
没有选择躲闪,奥莎毫不犹豫地抬起左臂迎向对方的猛烈冲击。以四肢作为载体,灌注了大量魔力的攻击和防御的碰撞,也就在下一刻了。
“卡擦!”钢铁,还是什么破碎的清晰响声宣示着二人的接触,一大团蓝绿光雾在冲击点爆开,瞬间将他们的身形吞没。
紧接着便听到了人重重摔在地上,或是说魔物们身上的闷响。
“还没完!”光雾尚未散尽,被狠狠击倒在地上的蓝骑士不顾右腿被打折的痛苦,奋力将双手叠在一起,凝聚起大团深蓝的魔雾,准备继续发起攻击。
可他却没有第二次进攻的机会,所有的魔力只能用来防御。即使没有选择最方便的出脚来反击,绿骑士只用了同样受创的左手便让他连飞带滚地离开了我们的视野。
“疼……”奥莎这才右手按住两度遭受冲击的左臂,隐约能够看见她的左手上有鲜血不断滴落,铁手套连带护腕更是支离破碎,足以证明刚才冲击的力量之大。背面的铠甲倒还相对完好。
至于尼克,现在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了,毕竟真被打飞了。
“尽管魔力量足够,他们却不像很多法师一样随意挥霍,不断使用低效率的大范围法术。而是选用这种格斗方式,将魔力压缩到四肢释放,以提高魔力使用的效率。虽然两人都在这次接触时受伤,但对于顶尖的木系和水系骑士而言,恢复也不是问题,所以现在判断胜负还为时尚早。”冷静观战的拉格纳尔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着,我也准备利用这个机会学习更多战斗知识。
仿佛是要应证他的话语,奥莎用右手释放出绿色魔雾,很快便止住了血。十多步外,披着一身深蓝光辉的尼克,也突然跳出黑暗,踢了几下右腿后,便站直了身子,继续着与奥莎的对峙。所以只能从他铠甲的毁坏程度来判断他刚才受到的伤害:碎裂的不仅是右腿护甲,甚至连厚厚的胸甲都遭到波及。原本微微外凸的重甲,现在竟然向内凹陷了不少,产生了相当明显的形变。
可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尼克还是用轻松的口吻讲着话:“哎呀,魔力量果然比你少太多了,估计再打下去,就算你继续手下留情我也没有胜算,不过还是请尽管出手吧!我偶尔也很喜欢再来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这回该我防御了。你随便动手吧!”
再次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明明自己都承认无法战胜对方,却像是没把命当回事一样,开着玩笑去战斗……
奥莎纹丝不动地站着,无所作为。
我开始以为她在思考对方的话,或是如何进攻,结果过了近一分钟,她居然还是全无动静,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像是被石化了一样。热闹的战场突然陷入完全的死寂,连我们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怎,怎么了?这气氛太诡异了吧!你难道在用什么隐蔽的法术吗?别这样啊!太可怕了吧!决斗不要这样好不好?”尼克不知道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给吓到了,声音变得紧张兮兮的。
“啊?什么事?你不出招吗?”奥莎的回答顿时让在场的我们摸不着头脑了。
“哈?”尼克有点发懵,但还是努力镇定下来,“我不是已经请您先出招了吗?我已经占了两次先手了。”
“那个……是这样吗?”奥莎试图右手摸后脑,但察觉到是头盔后,便放下了手,“可我的魔力比你多,理应让你先动手,否则太不公平了。”
“不错,毕竟我不是纯正的魔师,所以你的确比我强一些。大概嘛,你的魔力量是我的二十六倍。释放速率也远远快于我。效率嘛,影响可以忽略了……”尼克轻描淡写地讲出了令人震撼的事实。
二十六倍?还只是强一些?你脑子的构造到底是……还有,纯正魔师又是什么啊?
“纯正魔师?是什么?”奥莎的声音暂时不再含有怒气,听上去也是很清丽悦耳的。但她却是言简意赅,一下子震慑住了在场的人员。这种问题,再怎么说也应该只是我来询问吧!
“开,开玩笑吗?帝国最强的骑士,居然……”拜她所赐,拉格纳尔首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呃,这个……这也算是决斗的一环吗?”尼克小声抱怨了一句,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开始了长篇大论的叙述:“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所谓纯正的魔师,就是父母都是魔师的人。更复杂的其实还是非纯正的魔师。嘛,这个说来话长,我尽量长话短说。首先,这种被真正的魔师鄙夷的伪魔师为何会出现呢?没办法,相比于普通人,魔师的数量还是太少了,而且还活跃得多,可每天呢,却有各种各样的足以导致魔师大量死亡的事情发生。诸如战争、生死决斗、探险,甚至偶尔还有人练功把自己给练死了,哈哈。呃……总之,魔师的头子们呢,为了保证自己手下足够的战力,就要设法增加魔师的数量,但通过正常的方式,实在是不行啊!弄不好魔师还越来越少……所以说,很久以前,就有人想出了个法子:直接把合格的正常人改造成魔师。经过无数次失败,害死无数条人命后,他们大概弄出了一套改造身体的方法,并不断改进。所以,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啦!你们看到的魔师,尤其是地位比较低的,有很多都是这样后天改造出来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啊!但头头们也不会无限制地改造的,就像军队也不能过多一样,养不起。啊啊,漏掉了,魔师和普通人通婚生育的子女,也被当作次等魔师哟!嗯嗯,大概就这样了,没必要说更多的了……”
确实说得太多了,但对于几乎一无所知的我而言,这可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知道了,谢谢。那再战斗,就是,就是,咳咳,我恃强凌弱了,你,你回去好好反省吧,不要再做错事了。”到目前为止,仍未露出真面目的奥莎就这样宣告了战斗的结束。
这决斗开始得快,进行得快,结束得也快,以至于死里逃生的我都有点无法适应现状。
直到看见司马幽睁开双眼,我才能够说些什么:“……得救了。”
“对不住了,我修为不够,释放规模稍微大一点的法术,就晕倒了。”她有些痛苦地按着头,慢慢从地上坐起,然后用疑惑的眼神环视着四周。
“不,你已经相当强大了,否则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交谈的机会。”拉格纳尔说出了我的心声。
确实,由于两名骑士的突然出现,我差点忽视了消灭大量魔物,拯救我们生命最关键的人物。就结果而言,神秘少女的战力其实远远超过了险些被毒死的我们,不对她道谢的话……
“你,你又怎么了!”当我们循着尼克的惊呼声回头时,不可思议的情景再次出现了。
刚才还走过去跟他说话的女骑士,突然就已经跪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偶尔还能听到呕吐的声音。就算看不见她的神情,我们也绝对可以想象她此刻的痛苦。
心头一凉,怀疑尼克是不是玩了什么诡计。要他真用无耻的魔技或暗器玩偷袭,把奥莎击倒,那我们的处境可就又糟糕了。
可他却对我们毫不理会,只是蹲下身子,让奥莎躺在自己的怀里,轻声询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受重伤了?不,或者我应该帮你治疗的……什么,别接近你?你果然很奇怪……但是我并没有因此死亡,所以……”
他就那样一直说着奇怪的话,而站得比较远的我们就这样无所适从了。
“你们就这样先走吧!刚才我太失礼了。”尼克忽然又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歉意和无奈,“城里的兵差不多也该出来收拾残局了,你们赶快离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没问题了。”
看来他还算是个守信之人,但九死一生的我心中积累起的敌意,却并不是几句道歉就能彻底化解的。谁知道他下次还会不会再下毒手呢?有第一次,恐怕也可能有第二次吧。
但我并不想就这样一无所知地离开。
那两人召唤魔鸟的理由,尼克突施毒手的借口,就是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什么“悲伤”、“悲剧”、“痛苦”,甚至是奥莎突然倒下的原因,我都想去了解,不,应该是必须去了解。
要想修补残缺不全的自己,就必须去追查真相。稀里糊涂地活下去,根本无法接受。
知道真相却刻意隐瞒,简直像是故意在捉弄人一样。难以忍受这样的家伙,更不能接受这种不明不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