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备受煎熬的晚上,在那对母子出门的时候,罗小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林兰芝就敲开了她的门,进来看了看她的手,和她挤在了一张床上。
“你今天怎么不太高兴?”她敏感地问,从罗小安一进来,她就感受到了。
罗小安缩进了被子里,闷声说:“没什么。妈,你能别和吕阿姨他们来往了吗?”
林兰芝愣住了:“就因为你上次逃婚的事情吗?人家这都不计较了,你还不高兴什么?”
罗小安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口。
林兰芝对女儿的抗拒很是不解,她迟疑了片刻,耐心地解释了起来:“我和你吕阿姨从初中一直到大学都是好朋友,高中以后,遇见了你爸和你秦伯伯,还有另一个林叔叔,大学的时候都考在H市,大家感情一直很好,说句两肋插刀都不过分。
“大学的时候,我们做了很多年少轻狂的事情,那时候我们……真的以为可以在一起一辈子……还开玩笑说,要买一所大房子,一家人住一层,轮流做饭一起吃。”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罗小安有点好奇了,“你和爸爸怎么到M国来了?”
林兰芝的眼神滞了滞,好一会儿才说:“发生了一点事情,你秦伯伯也开了一家公司,生意挺不错的,而你大伯和你二舅也一直叫我们出去,我们想着换个环境就出国了。”
“你们吵翻了?”罗小安下意识地追问,她觉得,秦济南口中所谓的恩怨,一定就是发生在这一段时间里。
林兰芝立刻反驳:“没有,要吵翻了哪还有你们定娃娃亲的事情,后来我们回去过几次,都是你秦伯伯和吕阿姨招待的,那会儿你秦伯伯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我们搬了几次家,才渐渐断了联系。”
“小安,妈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和你爸都很看重这份友谊,答应妈,就算你和Nansen不能成一对,也不要像仇人一样好吗?”
看着林兰芝期盼的眼神,罗小安内心颓然。
是把一切都揭穿,还是粉饰太平,让经受磨难后的父母保留心里最后一块净土?
心念电转间,罗小安做出了选择。
所有的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挽回,现在她只希望父母平安健康。
“妈,你们想和吕阿姨叙旧就叙旧吧,不过不要叫上我,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家扯上半点关系。”
一场风波好像就此平息,日子重新平静了起来。
罗建军和林兰芝出去叙旧了两趟,还带回来好多吕秀雅给罗小安的礼物,罗小安一件都没碰,全部堆在了床底下。
不过吕秀雅好像并不是长住N市,只是偶尔看看儿子,过阵子就要回H市。
罗小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公司里事情很多,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秦家了。
这两天办公室的气氛非常不妙,一批订单在已经投入生产的时候出了问题,印花色牢度不够,而陈光磊不知道什么原因,脾气很大,把生产一厂的厂长、他的大舅子狠狠地骂了一顿,责令他停职检查,并在全公司范围开展了抓质量、保生产的活动。
一时之间,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分厂厂长来办公室请示汇报的时候都有些战战兢兢,有几个还提前打电话来问罗小安,陈总此刻的心情如何。
罗小安也觉得陈光磊有些异常,好几回都瞧见他疲乏地靠在椅子上揉太阳穴。
这天下午她送文件进来的时候,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陈总,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司有什么困难吗?”
陈光磊正在签字,笔尖顿了顿,差点把文件划破了。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哑然失笑:“瞎想什么呢,没事。”
罗小安忍不住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们了,陈总你别成天皱眉了,你一皱眉头我们底下的人天都塌了。”
陈光磊叹了口气:“家里有点闹心——”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直冲了进来,照着罗小安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罗小安本能地闪了闪,却还是猝不及防被打中了脸颊,顿时,她的脸上起了五个手指印,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是不是你在勾引我老公!”中年妇女歇斯底里地叫道,“陈光磊你这个陈世美!你有钱了就了不起吗!你这是打算要抛妻弃子吗?我告诉你,你别做你的千秋大梦!我这辈子就和你耗上了,你要是敢生什么异心,我和你同归于尽!”
陈光磊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抓住了那中年妇女再次扬起来的手,劈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你打我?”中年妇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忽然嗷的叫了一声冲着他一头撞了过去,“我就知道你看上别人了,她是不是就是你成天夸的那个小秘书?你太不要脸了!”
陈光磊敏捷地侧身一让,那中年妇女扑了个空,撞在了办公桌上,她顺手一撸,桌上的东西全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哐当”的巨响。
陈光磊的脑门上青筋直爆,强忍着怒意说:“你在家闹不够,还到公司里来丢人现眼吗?”
“我闹?你个没良心的,都是你逼的!”中年妇女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恸哭失声,“陈光磊,我跟了你二十年,你就这样去招小三,你忘了你穷的时候是谁不管不顾地跟了你?你摸着良心说说看……”
罗小安的脸上热辣辣地发疼,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这“小三”的帽子一扣,她以后还怎么在公司里上班?
门外没人敢看热闹,也没人敢进来劝架,罗小安咬了咬牙,解释说:“陈太太,我和陈总之间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你别冤枉陈总,他一心扑在工作上……”
“呸!”陈太太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要不是陈光磊架住了她的胳膊,她还能冲上来再撕打,“别以为我在家就什么都不知道,连外人都知道了,整个公司里他就看到你有笑脸,去什么地方都带着你,这不是有问题是什么?你说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李月容!”陈光磊从齿缝里迸出三个字来,脸色铁青,“你想好了再说话!你说了就别后悔!”
陈太太的声音明显滞了滞,还没等她继续撒泼,门外急匆匆地进来了一个人,连声叫道:“姐,姐你这是干啥啊!有话好好说!”
陈光磊立刻把手一松,陈太太打了个踉跄,一头扑在了那个男人身上,披头散发、语无伦次地边哭边叫:“真是没天理了,你姐夫他要抛妻弃子啊!你给姐报仇,把那个小妖精弄死……”
陈光磊气得浑身发抖,对着罗小安沉声说:“小安,对不起,她疯了,你先回去避一避,明天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罗小安呐呐地应了一声,抚着脸颊退了出去,办公室的门关上了,把那些哭闹和斥责都阻隔在了里面。
外面工作的同事都眼观鼻,鼻观心,罗小安呆立在门口,止不住的委屈和愤懑席卷而来。
究竟是谁在造谣中伤?
罗小安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秦济南的话,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定又是秦济南设的套,他这是存心见不得她好,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人怎么就能这么卑鄙无耻成这样?
她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一把抓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了手机,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几个号码。
电话响了两下就被接通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上扬的音调“嗯”了一声。
罗小安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用足了力气冲着听筒里喊了一声:“秦济南你混蛋!”
“你发什么疯?”秦济南莫名其妙。
罗小安哽咽了起来:“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躲你远远地……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你哭什么?你在哪里?”秦济南有点着急了。
罗小安想要质问,更想痛骂,可是,这边哭边说话实在太没有气势,她捂住了嘴唇,可哭泣声却依然止不住地溢出了指缝,她挂掉了电话,疾步往外冲去。
坐在□□里,她一路开开停停,马路上车来车往,好多都是重型卡车,她泪眼模糊,好几次差点刹车当成油门,引来喇叭声一片。
再开下去可能会出事,她打了双闪,把车停在了马路边上。
趴在方向盘上哭了好一会儿,眼泪好像把负面情绪带走一些,她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双眼红肿,脸颊上的手指印清晰可见,她捋了捋被眼泪打湿的头发,沮丧地发现她现在这副模样没法回家。
一阵尖锐急促的喇叭声响起,罗小安朝外一看,一脸黑色的越野车从对面车道强行转弯,越过双黄线朝着她的□□疾驶而来。
随着尖锐的刹车声,那辆越野车在□□前停了下来,还没等罗小安回过神来,秦济南已经站在了她的车前,用力地敲着她的玻璃窗。
罗小安的脑子有点糊,下意识地把玻璃窗打开了一半又觉得不对,刚想关上,秦济南的手便用力地按在了玻璃窗上,直接拉开了门锁。
红红的手指印一下子就印入了眼帘,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秦济南骤然之间怒不可遏:“那疯婆子打你了?”
刚才激愤之下的冲动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了,罗小安冷冷地看着他:“不就是你干的好事,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秦济南不动声色地说:“你被陈光磊的老婆打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就算你没这心思,保不准陈光磊没这个念头,这下吃亏了吧?”
“不是你造谣,那你怎么知道我被陈总老婆打了?”罗小安压根儿一点都不信。
秦济南语塞,半晌才解释说:“接了你的电话以后,我花了五分钟时间让人打听了你们公司的八卦,然后就赶过来了。”
罗小安不吭声了,坐在位置上瞪大眼睛仰头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浸透的墨瞳晶莹剔透,跳动着莫名的光芒。
秦济南的心脏漏跳了两拍,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似的,一时之间居然有些呼吸困难。
他的脑中警铃大作,这是他潜意识中感受到危机身体的本能反应,曾经让他避过好几次商业陷阱,他警告自己,要赶紧从那清澈见底的目光中逃离,可此时此刻,他的视线却好像被什么黏住了,迟迟不肯挪开。
好像中了魔似的,奇怪的话不假思索地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好了别难过了,那个破助理你也别做了,陈光磊出多少工资我补给你好了,你不是喜欢做画画吗?我们网站正好……”
一阵笑声骤然打断了他紊乱的念头。
他定睛一看,罗小安在笑,笑得很畅快,红肿的眼睛都快弯成一条缝了。
“秦济南,你三番五次地故意和我偶遇,关心我的八卦,眼巴巴地赶过来看我,现在居然还要高薪聘请我,你不会是时隔一年以后发现爱上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