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眼前的假象会让我们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但本质没变,终有一天我们还是会意识到,然后惊讶、无奈、失落……渐渐接受。
“这事和歌轩没有关系。”凰龙立时打断了千水的话,匆匆说道。
千水一顿,鼻中发出一声轻笑,“没关系?你一个酒家大老板,放着那么大的生意不管,在这做些吃力不讨好、甚至还会掉脑袋的事,会和歌轩没关系?”
“王爷!”凰龙扑通跪在地上,把千水吓得不禁退后了一步,“你这是做什么?你真以为我是徇私枉法的人吗?别的事可以开玩笑,这可是国家……”
“歌轩他病重了!”凰龙想起这几日的担心,不禁红了眼眶。
千水立时怔住了。看着凰龙,他这才发现凰龙的面容比起从前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竟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凰龙的身世他是知道的。自幼便无父无母,自己摸爬滚打混到今天京城首富的地步,那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一个姮人,本该享受炎人的宠爱,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可是偏偏他的另一半是一个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政治人物,以至于他如今都二十七八的大年纪了,还没能出嫁。
歌轩有病,每天只能清醒几个时辰,还都要贡献给朝廷,陪伴凰龙的时间真的是十分的少。千水太知道歌轩病重了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说,歌轩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看凰龙这幅模样,大概歌轩清醒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凰龙哽咽道:“我真的不忍心看他那么操劳。真的够了,他为北国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可真正记得他的好的人又有几个?都只是在指责他不去早朝,却没想过歌轩他是在用生命支撑……”
“凰龙……”千水不禁蹲下身子,想要给凰龙一个拥抱,却犹豫了一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
“王爷,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我求你保守秘密……”
千水皱起眉头,“我王兄他……知道吗?”
凰龙点点头,“你知道的,歌轩他什么都不瞒着帝君的,他一早就说了。”凰龙抹了两下泪,“之前他说上交辞呈的,可是帝君没同意。”
“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么……”
凰龙又忍不住红了眼睛,“为了应对大天使臣的事,他连着吃了三天的那个药……”
“三天!”千水惊呼道。因为以前千下说过,那种药虽然能让他当时清醒,可是带来的副作用却是消耗他的生命力。
听见千水这惊讶又担忧的声音,凰龙忍不住靠在石桌的柱子上痛哭起来。
侍卫相互看了看,都默默地退出院子去了。歌轩的事他们也大概猜到了些,都有点伤感。
“唉,辛苦你们了。”千水想了想自己平日为北国做的事,和歌轩比起来,那真是不算什么,实在有些自惭形秽。
他拍了拍凰龙的肩膀,“我就当没看见。你起来吧。”
凰龙睁大眼睛望着千水,他还是不敢相信,直到看见千水对他又点了一下头,他这才叩首在在地,“多谢王爷。”
“谢我做什么。你们这样真为国家做事的人如果该被处置,那我想,我这样什么也没做就会指责你们的人才最该批评。”千水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把凰龙扶了起来。
凰龙看着他,“那王爷就是不说了?”
“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千水镇定地看向别处,“我只是来问你大天皇储的事的。”
见千水故意给自己留台阶,凰龙就毫不犹豫地顺着千水地话说:“他走了。十几天前歌轩和使臣谈妥了,就把他送回去了。具体我也不清楚,歌轩没说。”
凰龙的表情极为真挚,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说的这些话都是扯淡。歌轩还有啥事能不让他知道的?那丞相府早就被拆房掀瓦了。
只是歌轩叮嘱过,关于大天的这件事,除了他们,谁也不能述说原委。
千水也并不关心歌轩和时使臣是怎么谈的,他只是听到了那三个字“他走了”,看来此事是真的。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吧。直接走的,而且他一个别国的皇储,对咱们这异国他乡能有什么留恋的。”凰龙引千水要让他坐下。
千水摆了摆手,靠在石桌上,“也好,这样也好。”
“什么?”
“没。好了。你继续忙吧,我就是问问。”说着,千水径自飞身走了。空中的他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悸痛。
是因为欠了他的情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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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干什么去了?”
伤狂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饭,拿起了筷子就放下,坐了一小会儿问道。
裴度用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脸,眉头有些褶皱。
伤狂看向他,“去别的宫了?”
说完这话伤狂自己都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古怪,像是哑了。
“没、没有!”裴度赶紧摆手解释道:“您想什么呢。帝君心里只有您一个。哪里会去别的宫啊。”
伤狂狐疑地扫了他一眼,“那是有公事吗?”
“呃……”裴度为难了。早朝过了半个时辰帝君还没过来的时候裴度就已经派人去打听帝君的去向了——这事他比伤狂上心多了。
只是打听的人回来说,帝君是回了御书房算卦去了,卦象似乎很糟糕,帝君自己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说他今天谁都不见,就连大总管币元都被关在门外。
他只怕跟他这位先生说了,就依先生的性子,肯定会担心帝君地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他病了?”伤狂本能地担心起帝君来。
但是想想帝君那个身子,自己都觉得说他生病实在有些不大可能。何况早上送帝君去宣政殿的时候,帝君分明很健硕。
上朝……
“难道是政事?”
“欸,先生!您别乱猜!”裴度立即打住伤狂的话头,警惕地看了一眼外边。
伤狂这才想起来后宫不得干预朝政的事,不禁微微蹙起眉头,“你这个反应,应该就是了吧……”
裴度抓耳挠腮地想含糊过去,可是看伤狂这表情,似乎自己不说出来,伤狂就会一直这么看下去一般。
他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直接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好吧好吧,瞒不住了。是这样……”
裴度把帝君从下了朝之后的情况飞快地讲了一遍,然后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松了口气。
他等着伤狂说话,或者做出一些表情,可现实却是他说完了,伤狂却是呆呆地望着一桌的饭。
“先、先生……”裴度吓了一跳,“我,你看,我就说了不告诉你,你非要问……我说。”
“不行,我得去看看。”伤狂匆匆站起身子。
“先生这是要去哪里?”裴度立时拦住伤狂,“刚才我不是说了么,帝君谁都不见,这会儿估计正烦着,先生虽然蒙得圣宠,可是毕竟伴君如伴虎,总要小心的才是啊。”
伤狂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好陌生,但又很熟悉。这可是皇宫啊!不管是那个国家的皇宫,不管这宫里的制度如何如何不同,可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就算他们这里的下人不用自称“奴才”,不用自贱身份,可也终究是下人!一样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一样是指望主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帝君,作为一国之主,就算自己嫁给他,也没办法按着自己的心思去爱他。他不是个平凡人,他们的爱也注定不会如寻常布衣家的那样——丈夫生了气说谁也不见,可妻子真的会不去吗?
哪里有下人拦着妻子不去的道理?
“嗯……好。”伤狂语气冷淡了几分,坐回到凳子上,看着菜。
裴度脸色也有些僵硬,不会是得罪了先生吧?
他悄悄地打量起伤狂的表情来,只见伤狂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把跟前的菜往盘子里夹。
裴度一看伤狂用膳了,立即从一旁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把离伤狂远的饭菜往他盘子里夹上一点让他尝。
伤狂也没什么话,径直夹起来就吃,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皇宫!
裴度见伤狂一言不发,忍不住在脑里把刚才的场景反复想了个遍,把自己说的话反复咀嚼,却不知是哪句得罪了伤狂。
因为他刚才说的那番话确实是为伤狂好的,而且他心里的伤狂一直都是听劝明大义的人。
“我吃好了。”
伤狂放下筷子,看着汤。
裴度立即舀了一碗给他,他二话不说地就喝了。
裴度又递上擦嘴的手巾,伤狂擦了两下就还给了他,径直站起来,“你们收拾吧。我去院子里转转,不用跟上来了。”
说罢伤狂便是撑了一把纸伞走了出去。
裴度愣愣地看着伤狂离去的方向,一时间有些无措。
没一会儿,法印跳了进来帮着收拾碗筷,说:“小主怎么了?要去哪,你怎么没跟着?”
“收碗呢。”裴度心不在焉地说着。
“什么啊,这种事哪里有跟着小主重要,你糊涂了吧。快去。”法印夺过他手中的筷子催他离开。
裴度这才看向他,耷拉着一双眼,说:“你以为我不懂规矩吗!是先生他不让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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