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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宿命(1 / 1)

太行山巅,日上三竿。连公又坐回了树远行的对面,树远行帮连公把散乱的黑子一一拾起。连公只瞄了一眼必输的棋局,就一眨不眨地盯着树远行,轻描淡写地问:“接下来,你要怎么下?”

树远行看了一眼旁边一样迷惑的忘尘,轻轻皱了下眉说:“我在思考您二位。”

忘尘和连公也不搭话,直视着树远行。

“我不知道您二位如此这般,争斗了多久。以及,您二位是否还记得自己如此执着争斗的原因?”树远行望向了忘尘和连公。

两人竟毫不犹豫地点头。

树远行长嘘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一直在迷惑。您二老历经千年,却还如此互不相容又互有可容。为名吗?不会!您二位何曾把这个放在心上,都是出世入世随心所欲的人物。”

忘尘和连公依然无所表示地看着树远行。“为利?”树远行继续轻皱着眉头娓娓道来,“更不会,名利本就一体,分不开的。况且,对于你们来说,那是不折不扣的俗物。”

“难道是个人仇怨?你们已经视名利为俗物,又会有什么促成你们的个人仇怨。那就是家族世仇?也不会,你们已经不去关心自己的何去,又怎会去纠结自己的何来?”

树远行自顾说着,直到忘尘和连公眉头稍稍皱起,有了些许地不耐烦。树远行话锋一转:“直到上一次,我和莎昂娜去英国的血族家族,了解到莎昂娜父亲那一辈的恩怨,让我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那就是……”树远行看着忘尘和连公的眼睛说,“女人!”

只见忘尘和连公瞪大了眼,看着树远行,有着莫名的惊诧。

树远行继续说道,“且,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才会让你们这般!”

只见忘尘和连公同时一拍石桌:“放肆!”石桌像豆渣一般轰然坍塌。而树远行心中暗喜:“猜对了!”

同时,树远行不再继续说什么,而是让两人慢慢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连公苦笑一声:“师弟,你说得没错,你这个徒弟,天资聪慧得很。”

忘尘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树远行这才开口道:“但,我不理解的是,又是什么原因,让我成为你们熟成熟败的界定,这……不科学啊!”

连公轻哼了一声,“让你师傅告诉你!”

树远行又疑惑地看向了忘尘。忘尘看着远方,似沉浸在了遥远而又深刻的回忆中。过了一会儿才叹气说道:“罢了,也许说出来,也是个机缘!”

“那时,我和师哥还都是紫金门山上,尚元真人的入门弟子。入得金门,引渡我辈,勘破世人……”忘尘再次陷入了回忆中,树远行则竖起耳朵听着。“在我们拜师前,师傅已经收了个女徒弟,就是我们的师姐玉雯,她是尚元道人的入门大弟子。身姿如幻如仙,心底清澈而温良,几许梦轮回,幸可恋朱颜。我和师哥,都……”忘尘停了下来,连公也一脸痴迷地陷入了回忆中。树远行并不着急,在边上等着两人从回忆中醒来……

忘尘的眼睛慢慢聚焦,并幽幽地继续说:“拜师学艺的那些年,师姐和我们切磋武艺、游历名川大江、感悟世间百态、体味人常苦短,虽是最直接地入世俗,被我们这些修习出世的人所不耻,但……那是我,最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连公也在边上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和师哥都没有意识到。师姐的身影,已经在我们的心里越陷越深,也越来越让我们无法自拔。师姐开始时并没有意识到我们对她的别样情愫,但当她意识到了这一切后,就有意和我们拉开距离,对我们都很冷淡。”

忘尘沉着叙述着,似乎千年后的今天,已经带动不起那颗封尘已久的心。“但那时的我和师哥却已经深陷不能自拔。并渐渐开始相互煎熬,甚至失了出世的情怀,慢慢偏离了求道之路……”

“终于,”忘尘停了下来,连公自然而然地接上,继续说,“我再也不能忍受这个折磨,就与师弟打赌,谁赌输了自动退出!”

树远行问:“赌什么?”

忘尘的脸上露出凄然,缓缓回道:“赌天下苍生!我们各自帮助和掌控一波势力,看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但,我和师哥谁都不愿服输,于是一波波势力此消彼长,甚至同时几波势力在生死角逐。那是华夏历史上战乱最多的年代,也是我和师哥,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布阵略棋,就如一场游戏。只是这代价……”

树远行摇了摇头,心道:“这是一场分不出胜负的局!”

“就在我们斗得无休无止的时候。师傅尚元真人出面制止了我们,一番呵斥后,将师姐和我俩逐出了师门。”忘尘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树远行皱着眉问:“这关玉雯师叔什么事?为什么逐她出师门。”

忘尘摇摇头,“师傅做事,向来不可以常理度之。我们在山门前长跪不起,也未能使师傅回心转意。师姐虽不怨我们,却也和我们不再来往,选了一处风景如画、恬适的地方自行修道。我和师哥也各自下山而去,我开始收徒授道。师哥是个特立独行之人,云游四处。不时会来寻我,布局对弈。天下终于开始进入太平盛世,我和师哥虽然心中对师姐的眷恋依然很深,却埋得更深……”

忘尘和连公再次沉默了下来。树远行就坐在那里,撵着手里的棋子,默默等待。

“但,有一天。”忘尘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竟然发现了玉雯师姐的身影。竟然发现她和一个及其普通的男人双宿双飞,甚至……已经对此男以身相许。刚好被我和师哥撞见……”

树远行好奇地问:“那人是谁?”

忘尘和连公都幽幽地看着树远行,忘尘说:“矛子元!我的首徒!”树远行立刻闭嘴不再说话。

“于是我大喝‘逆徒’,就要杀了他。”连公接茬继续说,“只是没想到玉雯对这个矛子元如此的守护,仓促中,不惜……不惜……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挨了我含怒的一掌。于是师姐就在我的掌下……香消玉殒了……”连公说罢,抬起了自己的右掌,出神地看着,冷漠的眼中聚起了怜惜的泪。

忘尘继续说道:“玉雯师姐用最后一口气,使劲地求我,让我保护矛子元,不被师哥杀害。直到我答应了她,她才放心地离去……于是,师哥要杀他,我就极力地护住了他。我俩不相上下地打了三天三夜。最后,师哥不甘地说……”

“我们再赌一次,赌你会亲手杀了这个‘逆徒’!”连公接茬道,甚至眼里聚起了杀气。

“于是我更加注重了对矛子元的培养。”忘尘说,“我谨记着玉雯师姐的临终嘱托,对矛子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生怕他一步走错而让师哥拿住了把柄。只是,历经多年,他真的被引入了魔障,竟然愚众惑众!于是,真如师哥所说,我不得不亲手杀了他……”

忘尘说完,和连公都静了下来,眼里还是不尽的回忆和唏嘘。

树远行消化着忘尘和连公所说的事情,良久之后,他点点头,叹道:“于是,爷爷你觉得有愧于玉雯师叔的嘱托,当然,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就苦等着矛子元的转世,再次成为他的师傅,弥补自己在他身上种下的缺憾。只是没想到,他那世的堕落更快,于是您又亲手杀了他。但依然执着地记得玉雯师叔的嘱托,依然不承认自己会输。就等来了……这世的我!”

忘尘点点头:“你能意识到这些,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忘尘说罢苦笑着摇摇头。

树远行看了看忘尘,又看了看连公,轻笑一声说:“您二位的执念如此之深。还记得自己因何而执着,又因何开始执着的么?”

忘尘和连公瞟了树远行一眼,连公稍觉有趣地问:“你觉得你能说服我们?”

树远行摇摇头:“我只是就事论事。从你们一开始,以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的时候。你们的执念和斗争就开始了。也许起因是玉雯师叔,但她也仅仅是你们可以公然争斗的原因,起码,你们从心底是这样认为和肯定的。我们不去考虑玉雯师叔的存在,难道你们就不会如此争斗,如此不死不休吗?不会!玉雯师叔只是激发了你们,让你们的不死不休来得更快些罢了!”

忘尘和连公开始直视着树远行,并额头上有了浅浅的皱纹。

树远行继续说:“就像你们被尚元真人逐出了师门,你们依然是不休不止的争斗,只是……从大的虚拟的棋盘,移到了小的真实的棋盘罢了。于是,当你们撞破了玉雯师叔和矛子元的恋情。也许那一刻你们感性,你们冲动。但!潜意识里,你们有了争斗的赌注和把柄,并将它光明正大地树立起来。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玉雯和矛子元是真爱?只有真爱才能舍生忘死!但你们完全忽略了这些,你们需要的,只是个道义上能够互相争斗,并能够分出胜负的原因!”

“或者……”树远行缓和了语气,大胆地盯着忘尘和连公说:“不如这么说,玉雯和矛子元才是受害者,是你们无休无止争斗和不死不休宿命的牺牲品。”

树远行冷笑一声,“只是,在你们的思维方式里,你们不承认这些。你们自认为在编排、掌控着别人的宿命,但,你们的宿命何尝不是已经被编排好的呢?”树远行又重重叹口气说,“如此不死不休的宿命,却还在如此隐晦地表达,不知要牵连多少无辜的人!”

说罢,树远行就不再吱声,而忘尘和连公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树远行,并开始陷入沉思。

突然连公哈哈大笑起来:“执念……宿命……师弟,这一世,看来我是要输给你了。起因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也不用去执着于什么宿命。我们是该直接地面对些什么了!”说罢,飞身跳下崖去,衣阙飘飘,并传来连公浑厚的声音:“师弟,我在师姐坟前等你,我们是需要有个了断了……”

忘尘看着树远行,眼里尽是欣慰,也有丝丝不甘,最终摇了摇头,把这一切抛之脑后。说了句“很好”,就准备离去。

树远行忙叫道:“爷爷!”忘尘停步,但没有回头,树远行颤抖着声音问:“您能不能……别去?!”

忘尘轻叹一声:“你说得对,这是宿命!”心里的那一丝丝不甘,也因为树远行的颤抖,而烟消云散了。说罢,也飞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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