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获是种藤蔓植物,有惊人的触觉,一旦被缠上,就十分危险,除非在第一时间直接用火烧,否则肯定没有挽救的余地。那玩意的生长条件很简单,只要用活死人的身体作培养皿就行,问题是平常世界里,没人会干那种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只听陈伯伯说过但从来没亲眼见过。
先是银贝梗,现在又是乌获,以后还会不会出现别的什么?这些我从前有段时间一直以为只存在于一本古旧药谱上的诡异药草,如今正一样一样出现在人间,出现在真实的生活里。
这案件有点疯乱,而且似乎和我的生活以及身世有着某种暂时还不明显的巨大联系。
有人敲门,是王东升的手下,送老张头脑部扫描的片子过来。王东升当场抽出来拎在手里,一处一处指给我们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脑部积液,量很少,不明显,只有海马体附近较多,都是一些融化状态的脑组织。这么说吧……”
他顿了顿,想出一个比喻:“你们把固态的猪油当成脑组织,然后想象遇热以后的状态,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再仔细看,积液虽然存在,但死者的脑组织其实是完整的,没有任何融化、被腐蚀或者萎缩的地方。这个怎么说呢,就好像是病毒损坏死者的大脑以后,又神奇地将其修复了起来。”
我们所有人都不能理解这是怎么个病理状况或者原理。
王东升也不明白,他说他两个小时前跟三家医院的脑科医生做了网络连线援助,讨论来论讨去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甚至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意见。专家们说造成脑部微量积液的可能性有很多种,光凭手头现有的资料还没有办法确定具体是哪一种。而由积液导致的精神分裂或者类似分裂的状况,没有过先例。
他说着话,抬起头满屋子看了一圈,看看这个的反应,看看那个的反应,挤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我们重新检查了其他几具尸体,除了坠楼自杀的白慈根尸体被家属领回无法重验以外,另外几具情况都一样,包括被火烧焦的那具尸体鼻腔里,都有同样的培养液,脑部情况也都差不多,应该是‘上帝之手’连环案的共性,而且这种粘液不溶于水也不溶于火,似乎也不挥发,粘附性和存在性都十分强。”
我好像仿佛依稀有了点模糊的概念,关于银贝梗的液体、可能存在过的乌获藤、脑部积液、死前突然精神分裂这种种种种,有道灵光在闪,模糊的想法,却凑不成个完整的结论。
他刚才好像提到过“生物”两个字。
最开始的时候,王东升说鼻腔里的粘液是什么东西的培养基,可能用来培养单细胞生物,也可能用来培养某种病毒,可能这样可能那样的,终归都跟生物有关。
我觉得有必要尽快再见楼明江一面,或者至少通个电话。
他肯定有答案,或者至少知道些什么。
我想起一些事情,之前查自己身世时候网络里搜索到的资料,人体实验,灵魂实验,诸如此类的等等等等。
古今中外都有人在探索的两个领域,关于肉体的永生和灵魂的不灭,有很多这方面的资料,近期也看到过,说科学家已经证实灵魂的存在和出壳的可能,提供了相应的实验方法和数据。
最简单的一个实验案例是在重症病患的抢救室外面放一张桌子,在桌子上摆各种各样的物品,有些被抢救回来的病人能够清楚地说出自己曾离开病房,走到外面,看见外面有张什么样的桌子上面摆了些什么东西。
这是几个月前发布在医学网站上的一篇论文,大概因为现在的人都对这种哗众取宠的东西免疫了,没多少人特别重视,包括行业内的人,有很大部分都持不屑的态度。
另外还有一篇据说是从科学院某个部门流出来的文章,说自然界有一种物质叫TXQV-87,是磁场,能吸收一个人的记忆、意识、性格、情感等等等等,差不多就是整个灵魂,说在古墓以及历史上有名的几个闹鬼的地方多多少少都发现这种物质的存在,潮湿阴暗的环境中特别强烈。
这文章也在阐述灵魂的存在。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呢?
如果……
如果我们通常所说的灵魂真的存在,并且,有人掌握了特殊的技能,能将人的灵魂从活生生的身体里面提取出来,复制成N份,然后又分别置入不同的躯体内……
我觉得我终于触及到核心了。
那只“上帝之手”就是用这项特殊技复制出那么多个成冬林的。先找来他认为该死的人渣,用乌获藤毁掉他们原本的神智,或者说灵魂,然后将成冬林的灵魂放置进去,把他们一个一个,都“变”成真正的成冬林,而后进行审判,而后虐待,而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复仇。
我想,这应该是最荒唐的猜测,同时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是谁一本正经说过,剔除掉所有不可能以后,剩下的,再难以置信,也一定就是真相。
王东升接了个电话,讲了半分钟,挂掉,看着付宇新无奈地摇头,说:“来这里之前,我给一个在美国专门研究人类大脑的专家发了电子邮件,将老张头的扫描图和大致情况的报告都发给他看,他也给不出结论。不过答应帮忙找找相关材料,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病例。”
我咽了口唾沫,想说话,但看了付宇新一眼,终于还是没说。
虽然我还没有弄明白付宇新最近的反常到底因为什么,但似乎已经触碰到了一点气息,无论如何他对将一个人的灵魂提取出来放入另一个人身体这种诡异事情肯定有所了解甚至可能亲眼目睹过,然后因为某个特别的原因,他必须隐瞒并且阻止真相被揭发。
王东升看了一眼满桌的脑部扫描片,叹口气说:“人类的大脑在医学和整个人类学上,都还有无数未解之谜,真正探索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我不言不语,在心里叹气,何止大脑,人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还有无数未解之谜存在着,不然怎么解释我……等等,不对,不是没有解开,根本就是有人解开了很多有关身体和灵魂的谜,并且成功运用到了实际操作中,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这已经超出命案的范畴,也超出生物学的范畴了,甚至超出了医学和整个人类学的范畴。
我感觉我血管里的血都凝固住了。
满屋子的人都没什么话说,显得有点呆,有那么一会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低头看资料。
我有点呆不住了,喃喃说去弄点什么喝的,兀自走到外面,看见小海靠着墙在手机里的游戏,一张无动于衷的脸,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好奇也不惊诧,完全没兴趣的样子。
我泡杯茶走到楼梯口站着,看见王东升走出专案室往这边来,身后只跟着他的实习生助理。到了眼前,跟我笑笑,说实验室那边还有一摊烂事等着他回去处理,另外还马上要出趟外勤。我点头,把茶杯交给小海,陪他一起下楼,在心里琢磨着到底要怎么开口跟他往深里聊聊。
他一边走路一边侧斜过脸看我一眼,然后唉唉唉叹气,说:“我是因为选了这行,造多少孽都活该,可你一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大好年华里做点什么事情不好,非要来跟我们混,一天到晚跟血啊死人啊打交道,你就真没个害怕的时候么?”
我呵呵呵呵干笑,说:“我变态,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他伸出手拍我的肩膀,又叹气。
走到楼下,他说:“不用送了,你上去吧。”
我不搭茬,还是跟着他走。
他看出我有话要说,便叫助手去开车,然后和我一起走到马路边等,问我怎么回事。
我问他:“你熟识的脑科专家里面,有没有知根知底、品行好口风又紧能绝对放心的人?”
他点头:“刚才跟我通电话的那个朋友,在美国,是脑科方面的专家,也是跟我保持了近二十年深厚友谊的知己,凡事都能放心,所以这次的情况我在电子邮件里跟他说得比较细。”
我低头权衡了一会,觉得还是找专业的人帮忙比较好,靠我一个人查的话真不知道要折腾到哪年哪月去了。
决心一下,我便抬起头厉厉地看着他,用极真诚的语气说:“那请你拜托他从医学古籍方面找找看有没有相关的记录或者案例,我觉得可能会找到什么,但要注意保密,这个情况太特殊了。”
王东升疑惑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捏捏他的胳膊,说:“据我所知,关于大脑和灵魂的研究,不论中国还是外国,都古来有之。我怀疑这里面有个文化断层的现象,就是前人已经破解开了灵魂和基因方面的密码,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能流传下来,现在却被某个人或者某部分人发现并且运用于实践了。”
王东升的目光狂跳一下:“上帝之手?”
我咬着嘴唇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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