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回到家中,连灯也没有开就卧倒在了沙发里,他被连日来的糟心事折腾的身心俱疲,他张着大口,呼吸着房间里浑浊的空气,但即使是这浑浊的空气,也使暮冬的胸腔感到清爽怡人。
等四肢的温度又重新恢复了正常后,暮冬走到酒柜那拿出了一瓶白兰地,他拿出一个杯子往里面放了几块冰,然后将像密林间琥珀一样的液体倒了进去。随着麻痹唇喉的液体下肚,暮冬感觉全身的血管都融化开了,他看着墙上的那个古铜色的挂钟,分针和时针一点一点的重合,再分开。
大概人生就是这样吧,不管是和人还是和物,都会分分合合,离离殇殇。
等暮冬再被不断尖叫的手机铃声叫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暮冬斜躺在沙发上,酒瓶子倒在地上,但瓶子内的酒早已被暮冬喝光。当暮冬眼神迷离的把电话接起来刚说一句话,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等一会。”暮冬揉了揉眼睛,看着墙上的挂钟,骂了自己一句。他站起身一手拿电话,一手去拿外套,“我现在就下去。”说完就挂了电话。
原来今天就是贾导的追悼会,暮冬昨天晚上喝完酒之后就把这件事给忘得干干净净的了,他边提着皮鞋便跑到洗漱间去弄昨晚被压塌了的发型,发型还没弄好呢,暮冬就发现自己的红色领带不大对劲,他又只好去卧室里换一条黑色的领带。
就这样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钟头才收拾好,等暮冬到楼下坐上春海的车后,他就已经明显感觉到春海生气了。
“呃,刘导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去。”暮冬假装没事人似得看着戴着黑色墨镜的春海说到。
“刘导先过去了,他可没有那闲工夫等你。”春海的嘴唇没有一丝滑动,他只是如机器人般的说着话。
“呃,实在抱歉,昨天晚上睡得有点晚。”暮冬可不想告诉春海关于他喝酒的事。
“这不是你今天忘记此事的理由。”春海依然没有改变风格,他似乎真的有点埋怨的气氛。
暮冬看着春海,觉得他今天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关键是他今天戴着墨镜竟是一个宽大的女士墨镜,而且镜框边上竟然有紫色的血丝。暮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在春海等红绿灯的时候,一把摘下了春海的墨镜。
“你干什么,暮冬!”春海被暮冬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坏了。但这已经为时已晚,暮冬看到了,他看到春海的左眼眶和太阳穴处有紫红色的淤青,这明显是被人击打所致。
“你这是怎么了春海,谁打的你。”暮冬一脸惊讶的看着把头扭向一边的春海。
“谁打的你也管不着。”春海把暮冬手中的墨镜抢回来,又重新戴了回去。
“是别人打的,还是你……男朋友打的。”暮冬在说“男朋友”这三个字时,还是感觉有点别扭。
“这个不用你管,这是我自己的事。”春海继续开自己的车,他扶了扶墨镜。
“怎么不用我管,再怎么着也不能打人,你不是说你和他分了吗。”暮冬也是火大,他看不下去自己的经纪人被欺负。
“这件事等贾导的追悼会结束了再给你说,行吗。”春海的语气里充满着无奈。
暮冬只好不再看春海,他把头也扭过去,给自己和春海一点空间。
由于贾导的追悼会引来了社会各界的名流人士,所以殡仪馆前面的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来自全国以及亚洲其他国家的媒体也早已举着摄像机等候在那里了。
“方丽颖呢,她应该也来了吧。”暮冬这才想起方丽颖来,他转过头来看着春海问道。
春海正跟着人群慢慢往殡仪馆前面移呢,他探着头小心翼翼的把着方向盘和踩着油门,“人家可比你来的早多了。”
跟着现场工作人员的指引,春海好不容易把车停到了停车位上,可还没等开车门,就看到一大群记者举着话筒跑了过来。春海赶忙把两个车门都锁上。
“你这是干嘛。”暮冬一开始还没明白春海的意思。
“干嘛?莫非你想被那些跟饿狼一般的记者们给生吞喽,你别忘了,这次的贾导被害案里,你还没有完全洗脱嫌疑。”春海用训斥的口气对着暮冬说到,“而且,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保镖吗,你等着。”
暮冬被春海这句话给吸引住了,他随即也不做声的看着记者们在他们的车前举着话筒,一脸期待的等着。很快,四五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彪形大汉就走了过来,他们迅速利用人墙的方式把那些记者们阻隔在了春海的车前。
“现在,下车!”春海果断下令道,暮冬点了点头迅速拉开了车门跟着春海往殡仪馆入口处走着。但那些记者显然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们跟着暮冬和春海的脚步移动着。
“何暮冬先生,请您能说一下关于贾方圆被害的细节吗?”
“何先生,新加坡警方到底掌握了什么有力的证据才使您得以保释回国呢?”
“何先生,您认为这件事对您未来的演艺生涯有影响吗?”
……
这些声音就像秋天的乌鸦喳叫一般萦绕在暮冬耳畔,他想捂其耳朵来,但他知道他一旦这样做,肯定又会被媒体们放大,歪曲报道。但好在保镖们跟着春海和暮冬一起移动着,记者们好几次都想冲破人墙,可都失败了,所以他们只好把话筒伸出来,绝望着等着回音。
等进了殡仪馆室内,暮冬觉得一切都安静了,安静到只能听到旁边人们的哭声。他不敢抬头,因为他怕被贾导的亲人们看到,虽然他的嫌疑已被新加坡警方和中国警方洗清,但那些悲伤欲绝的贾导家属们肯定只想把满身的悲愤都发泄到可疑的对象上,而这个对象也就是暮冬。
“暮冬,你来了。”身后响起轻柔的丽颖的问候声,暮冬只好调整好情绪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嗯,抱歉,来的有点晚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千万不要用酒精和香烟来麻痹自己。”丽颖替暮冬整理着身上的黑色西服,暮冬知道,这件黑色西服是他在大学时候买的,大学毕业后就一直放在橱子里,很久也没穿出去过。因为他从心底就讨厌黑色,讨厌那种肃杀的静默感。
很快,追悼会开始了,社会各界人士送的挽联和花圈都被搬了进来,先是集体默哀三分钟,然后读追悼词,最后暮冬跟着丽颖与贾导的家人们一一握手道别。这才是暮冬最害怕的一个环节,因为他看到贾导的儿子在他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对他恶眼相视了。
暮冬跟着丽颖握过去,他发现丽颖每握一个人的手她都会说一句安慰的话,然后那个人不管男女,不管老幼,便都会和她友好的抱一下。可到暮冬这就变了味,暮冬不敢抬头看贾导家人们的眼睛,因为他害怕看到他们怨恨的目光。
虽然暮冬也学着丽颖每握一个人的手,他都说一句安慰的话,但他显然能感到来自对方眼神中的怒气,等到他握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刚想说话,却被这只有力的却很粗糙如古树皮一样的手给攥住了。暮冬惊慌的抬起头来,他竟然发现攥住他手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老奶奶的脸上虽然满是黑斑,但她的眼睛确如黑宝石般闪烁。
“伯母,对于贾导的事,我很悲哀。”暮冬凭借直觉看出眼前这位老人应该是贾导的母亲,因为他曾经听贾导说起过她身体硬朗的母亲,但他不知是该叫老人阿姨好还是奶奶好,最后权衡再三,决定还是叫伯母。
“孩子,我知道,那不是你干的。”老奶奶的牙显然已经不完全了,所以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绵软悠长。暮冬看着老人,激动的不知说啥是好,他双手紧握着老人的手,微鞠一躬,“谢谢,伯母。”
暮冬跟着丽颖走到休息室,他脑海里全是贾导母亲坚毅的眼神和最后那句绵软但很有力的话,“我相信这个世界一定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的!”
“暮冬,等会你去哪。”丽颖走到暮冬的身边问道。
“还没想好呢。”暮冬低着头,意志很是消沉。
“那接下来呢,我这有个戏要开拍了,缺个男二号,你想来吗?”丽颖的邀请对此时的暮冬来说很是诱人。
“我……这个事我想再考虑一下吧。”暮冬抬起头微笑的看着丽颖,“非常谢谢你的推荐,从拍戏到现在你帮了我不少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这时候你难道不该请方小姐吃顿大餐吗?”不知何时,春海凑了上来对暮冬说到。
丽颖眯眼一笑,“吃饭就算了,不过我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暮冬和春海一口同声的问道,丽颖看了一眼春海后拉着暮冬的胳膊走到了人少的角落里。
“你低下头来。”丽颖娇嗔道,暮冬照做了。她轻轻地凑到暮冬耳旁,轻和的说到:“做我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