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儿按着子莫给的药方,一顿不落地煎药给韩玉蝶吃。韩玉蝶得知仇峰已经安然脱险,便安心留在竹林木屋之中。她时常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竹林,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闻着竹林里泥土的芬芳。与其说她在等着身体恢复,不如说她在等着子莫回来。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心中的疑问也很多。从子云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上灵派为了得到千年灵魄早就开始布局了,那么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子莫,在这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子莫杀死了子云,破坏了自己父亲筹谋了几十年的计划,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一日午后,韩玉蝶躺在床上小憩,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她没有起身,只是笑了笑便翻身继续睡。没多会儿,就听到了两个人的争吵声。
“玉蝶姐姐还不能走。”
“为什么?”
“她还没有恢复好呢。”
“先回府再慢慢调理呗。”
“不行,她要把子莫哥哥留下的药都吃完才能走。”
“什么药?”
“喏,在那里。”
“这么多?!”
韩玉蝶躺在床上快要笑出声了。仇峰想接自己回去,但叶儿敬忠职守,没完成子莫交给的任务,是绝对不会让韩玉蝶离开的。
在叶儿心中,她的子莫哥哥就像神一样,他说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重要。韩玉蝶担心仇峰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惹得叶儿不高兴,于是赶紧起身出来劝和。前几天的那一场恶战,把叶儿吓坏了,紧接着她又没日没夜地照顾自己,韩玉蝶不想再让叶儿难过了。
虽然韩玉蝶这两天恢复的不错,但是这次受伤太重,着实是损了元气。她紧走两步来到了门口,要用一只手撑在门边才能稳住身体,这是她几天来第一次跨出门口。
“听叶儿的吧,她现在是这里的大管家呢。”韩玉蝶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仇峰听到了韩玉蝶的声音,赶紧转身看去,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痛不已。仇峰三两步来到韩玉蝶面前,将她拥入怀中。对他来说,眼前的韩玉蝶就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只有紧紧地抱在怀里,才不会担心再一次的失去。两人深情款款地拥在一起舍不得放开。
忽然,仇峰觉得自己的腰被人戳了几下,扭头一看,是叶儿。
叶儿歪着脑袋抿着嘴,一对深深地酒窝显现出来,她用一双圆溜溜地大眼睛瞪着仇峰,朝屋里指了指,“玉蝶姐姐需要卧床休息。”
仇峰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一点脾气,说道:“好,一切依你便是。”
“等等。”韩玉蝶忽然想起刚才叶儿说的话,问道:“我还要吃多少药?”
仇峰一手揽着韩玉蝶,一手对着院子指了一圈。放眼望去,院子里到处是成盛着草药的笸箩和竹筐。
“这些都要吃完吗?”韩玉蝶瞪大了眼睛看向叶儿。
“是啊。”叶儿点头道:“子莫哥哥说,你这次受伤耗损元气太过,动摇身体之根本,调理修养马虎不得,一定要都吃完才行。”
“既然如此,那就听子莫的安排吧。我相信,他终究是为了我们好的。”仇峰叹了口气,似乎另有心事。
韩玉蝶点了点头,便由仇峰搀扶着回到了房中。叶儿则留在院子里继续翻晒药草,为下一顿的药做准备。
“你在山里出了什么事,为何迟迟不回?”韩玉蝶坐在床边,看着仇峰问道。
仇峰眉头微皱,面色有些沉重,转过身坐在了韩玉蝶身边。
仇峰告诉韩玉蝶,当天他带着一队人进入密林深处。他们远远地看见前面的山坡上似乎有几株雪上一支蒿,于是一队人迅速前进。可是一路往前走,却始终无法接近那个地方。天色一暗密林里就起了雾,他们彻底迷失了方向,紧接着一队人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他也不知道在那里昏睡了多久,直到后来感觉到密林中刮起了狂风,他才渐渐恢复了意识。醒来以后才知道,原来他们中了子云的镇魂散,而那几株一直在视线之内却始终无法触及的雪上一支蒿,是子云设下的幻象。目的就是将仇峰引入密林禁地,然后将他困在那里。
仇峰由于体质特殊,雾散之后很快就恢复了知觉,其他人则需要更久的时间才能恢复。子莫便一直陪着等着,最后他引领着这队人马走出了密林禁地。
在等待其他人苏醒的时候,子莫告诉了仇峰一个秘密。他说,世间生灵都有可能生出灵魄,韩玉蝶和仇峰则是人类中千年难得一见的最强的灵魄。其实,在他们出生之前,子莫的父亲绿柳先生就已推算出这对灵魄即将出现,于是早早地来到这个地方,等待两个灵魄的诞生。如果灵魄生在了普通人家,绿柳先生想接近他们会更容易些,没想到两个灵魄都生在了将军府。绿柳先生为了能够接近两个灵魄,只能想办法与两位将军交朋友。生有灵魄的人体质和气质都十分特殊,周围的人如果命火太弱,则很容易受到影响。绿柳先生便利用了这一点,使了些手段,让两府的家人陆续生病。自己再以医病的借口频繁出入两府,渐渐与两位将军成了朋友,接近两个灵魄也就顺理成章。
换句话说,生有灵魄的人的确有异于常人,对周围的人也确实有些许的影响,可还不至于“晦气”到如此地步。周围的人之所以频频生病,是因为绿柳先生做了手脚。包括这次仇老将军的病,其实也没有严重到危及性命的程度。虽然看上去凶险异常,可那不过是假象而已,目的就是诓骗仇峰和韩玉蝶进山找药,好借此机会抓住他们。当时因为有子莫跟着,绿柳先生担心他会坏事,于是提议将大队人马分成多个小队,这样就可以把韩玉蝶和仇峰分开了。接下来,没有子莫跟着的那一队,将会被子云引入密林禁地。
子莫说,其实他自己也是绿柳先生计划中的一部分。所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带着他出入仇府和韩府。起初,他以为父亲只是带他去玩,而且他也很喜欢跟仇峰韩玉蝶一起玩。渐渐地他才明白,他的任务是监视和保护两个灵魄,而不是单纯的“玩”。一面是仇峰和韩玉蝶的真诚相待,另一面是上灵派筹谋已久的计划,多年来他一直被这件事困扰着,内心饱受煎熬。后来他终于决定,要将两个灵魄保护到底,于是他开始反对绿柳和子云的种种计划。绿柳先生知道子莫已经彻底与他对立,却又不忍对自己的独子下手,只得更多的倚仗子云,所有的图谋和计划也都瞒着子莫。直到子莫杀了子云,绿柳先生才向他讲出了实情。他挖空心思要取两个灵魄,其实是有原因的。
绿柳先生是近几代上灵弟子中最有天赋的一个,从小就被他的师父寄予厚望。除了每代掌门必须传授的技能之外,他的师父还将上灵派传承了上千年的秘籍宝典交给了他,希望他能将近几百年来上灵弟子丢掉的本事再捡起来。可是,在一次修炼过程中,绿柳先生出了意外,那次意外险些要了他的命。从那以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于是,他开始用心钻研上灵秘籍中的医术与药术。当他精通医术与药术之后,也就知道了自己的命数。
上灵派的弟子因为擅长养生,多数都是很长寿的。也正是因为他们长寿,才能更多地修习玄术,练成更多技法。这就是上灵派虽然弟子稀少却能传承数千年之久的关键所在,因为他们有的是时间去修炼。而绿柳因为那一次的意外,伤到了身之根本,即便有上灵派的养生密术,也无法改变他“早逝”的命运。眼看着上灵派的千年传承即将断送在自己手中,绿柳先生心急如焚。无奈,他打起了用灵魄续命的主意。因为这样做是逆天而行的,而且杀孽太重,与上灵派守护苍生的宗旨相违背,上灵派的典籍之中早已将这项技艺抹去。但绿柳从其他技法之中寻找蛛丝马迹,竟然重新找回了灵魄续命的方法。经过推算他发现,千年难得一遇的灵魄即将诞生。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天意,是老天在帮助他。
在等待两个灵魄长大的漫漫岁月中,绿柳先生也曾动摇过。想想摄取灵魄时残忍的手段,看看两个孩子纯真的笑容,他甚至想过要放弃自己的计划。可现实是,虽然他已经收了子云这个徒弟,但子云资质平庸,要炼成真正的掌门人,还需要更多的时日。而他的独子,子莫,虽然天资聪颖,是修习玄术的好材料,可他的心思却一直不在这上面。绿柳先生每每动摇了取灵魄的想法,一转念想到这两个徒弟,便很快打消了“放弃”的念头。只有他能活得久,才能保住上灵的千年传承。
子云被杀了,两个灵魄被放了。绿柳先生自知已经时日无多,上灵派终究还是要断送在自己的手中。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子莫看到父亲的满头白发很是自责。他从小贪玩,不用功修炼,长大以后有了自己的想法,便处处与父亲作对。他一直反对父亲重拾先人遗弃的技法,责备父亲自私凶残,可他从没问过父亲这样做的原因。经过这次的事他才明白,原来,他才是那个自私的人。用灵魄续命的方法,子莫是断然不会接受的。于是他决定尽最大的努力去修炼玄术,继承上灵派的衣钵,好让父亲安心颐养天年。
子莫告诉仇峰,因为有千年灵魄护体,他和韩玉蝶两人的寿命会很长,此生尽管好好厮守便是。上灵派的法宝乌金锥已经丢失,没有乌金锥就无法摄取灵魄,所以今后上灵派再也不会用灵魄淬炼法器了,也不用担心有人要摄取他们的灵魄了。子莫让他们不要挂念,他会好好的。只是希望,这两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挚友,不要记恨他的父亲。
韩玉蝶听完以后,心中百感交集。她对绿柳先生没有丝毫记恨,更多的却是对子莫的愧疚。她明白子莫的心意,可又不能为他做什么,看来这一生注定是要亏欠子莫了。
虽然子莫没有亲自跟她交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至少近日来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知道绿柳先生没有责难子莫,韩玉蝶心中宽慰了不少。子莫愿意潜心修炼未尝不是件好事,韩玉蝶一直都觉得子莫天资聪颖,不好好修习玄术实在是可惜了。她相信,只要子莫愿意学,一定能成为近几百年来最优秀的掌门人。
因为仇老将军的病刚有起色,再加上其他一些琐事,仇峰不能一直待在竹林木屋里陪着韩玉蝶。于是第二天他就离开了,留下韩玉蝶在木屋里继续调养。
韩玉蝶每天在木屋中有叶儿做伴,倒也不觉得烦闷。院子里的草药越来越少,韩玉蝶的身体也越来越好。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摆弄子莫为她重新修补好的铜剑了。这把剑依旧是那么锋利,只是上面的花纹比以前更为精致了。不知是因为自己的体力尚未恢复,还是子莫在修补时加了材料,韩玉蝶觉得剑似乎比以前重了些。虽然韩玉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子莫要她人在人守,魂在魂守,但这似乎是她唯一能为子莫做的事了。
韩玉蝶终于吃完了院子里所有的草药,可以离开了,但她实在不放心叶儿一个人留在这里。子莫这次离开与往常不同,可能要过很久才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难道要让叶儿一个人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生活下去吗。韩玉蝶执意要带叶儿走,可叶儿死活不答应。她说,她会留在这里等子莫回来,就算用一辈子去等,也绝不离开。忽然之间韩玉蝶意识到,叶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晕倒在路边的小姑娘了,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看着叶儿坚定而执着的眼神,韩玉蝶心中竟有一丝的欣慰。她说不清自己有多少私心在里面,只是觉得有人这样深爱着子莫,能让她的心痛减轻一些。
韩玉蝶决定尊重叶儿的选择,让她继续留在竹林木屋里,让她成为子莫回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韩玉蝶每逢初一和十五就会回到这里探望叶儿,送去日常生活所需,与她聊天解闷,再教上几招功夫。
经过了上次那一劫,韩玉蝶与仇峰的感情也更深了一步。特别是知道了他们这一生能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厮守在一起,反而觉得生有灵魄是上天对他们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