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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中)未落之尘(1 / 1)

这天,阳光洒在金碧辉煌的皇城之上,本就巍峨华丽的皇城更显熠熠生辉。难得风和日丽,但是这般明媚的天,却没有一丝微风,总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景子玦独坐在宣政殿内,听罢了敌军瞬间兵临城下的消息,久久地一言不发,只是坐在这今日尤显寂静的宣政殿里,坐了很久很久......

“陛下......”来报的侍从见迟迟没有任何声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景子玦。

“谷莀呢......”景子玦缓缓问道,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左相大人率兵亲自前往对阵了。”侍从回答着。

“不是说在青州重兵严守吗,怎么忽然间便兵临并州城了?青州已经陷落了吗?”景子玦忍不住还是问了句。

“回陛下的话,青州并未陷落,据通传是秦王麾下的军师谢子逸率兵奇袭而来。”侍从一五一十地回禀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景子玦吩咐道。

侍从离开之后,景子玦依旧一个人坐了很久。

“这场梦,终于到了要醒的时候了吗......”景子玦恍若呓语般喃喃地说道。

说罢,景子玦起身,缓步走出了宣政殿。

“陛下要去哪儿?”宣政殿外站着的段然见景子玦走了出来,便立即上前恭敬地问了声。

“且安宫。”景子玦站定在宣政殿前,看着眼前的皇城巍峨耸立,忽而笑得无比畅快。

“是。”段然应声着,虽然自己历来习惯于察言观色,但是景子玦今日这般的笑意着实让人有些不明所以,这笑发自内心,且太过实意单纯。

辰星正在且安宫自己的寝殿之内看书,听闻景子玦来了便起身走出了正殿。

“陛下万安。”辰星见着景子玦便即刻上前行礼问安。

“瞧你,无论我说多少次免了这礼,你都当做听不到。”景子玦上前扶起了辰星。

“陛下今日像是心情不错。”辰星看着景子玦忍不住说道。

“是吗......”景子玦笑了笑。

“可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辰星还是第一次瞧见景子玦这般愉悦的神情。

“是啊,我方才来的时候瞧见留清池中荷花开了,甚是好看。”景子玦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说着。

“留清池的荷花开了,那一定是现在这合宫里最美的景致了......”辰星听闻,不由也有些艳羡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想来找你,这炎炎夏日没有比赏荷游湖更怡人的事了。”景子玦望着辰星,带着邀请之意。

“的确。”辰星眉眼含笑,点了点头。

辰星随着景子玦缓步到了留清池旁,一眼望去,碧波浩渺,亭亭净植的荷叶在水面上绿的醉人。一片片的荷叶群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诺大的留清池中。

美景固然醉人,却只见荷花大多依旧含羞而合,一整片留清池中绽放的荷花屈指可数。

“数枝而立,不与众同,比群芳争艳美得多。”辰星瞧着眼前的景致,倒不是想帮景子玦找借口,更多的是有感而发。

“荷花虽未开尽,但是好在今日天气较之平常那般难以忍耐的酷暑要好得多。”景子玦兴致依旧不减分毫地往一旁的小舟走去。

景子玦想上了船,小心翼翼地扶过辰星,待辰星坐稳之后便看向了其余人。

“岸边守着。”景子玦说罢便再没理会众人惊讶的神情,亲自持桨,划舟前行。

辰星坐在扁舟之内,格外震惊地看着这一国之君泛舟而行,更让自己觉得惊讶的是,这一幕,这一刻的景子玦,自己竟然觉得要远比朝堂之上俯瞰天下的帝王君主更让人觉得真实。

“可是惊讶我竟然会这些?”景子玦瞧着辰星惊讶的目光,笑了笑问声道。

“的确是惊讶,但是不是因着这个,而是猛然发觉如今的陛下倒真生出了几分闲云野鹤的感觉。”辰星看着景子玦气定神闲一点点划着桨,泛舟池上。

“既是闲云野鹤,何苦执着于身份称谓,这陛下二字倒有些煞风景。”景子玦侧身对着辰星说道。

“若为凡尘不羁无束者,君又为谁?”辰星算是明白今日景子玦格外爽朗的气韵是从何而来了。

辰星微微笑了笑,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景子玦和往常有些不同。如果说年轻气盛在寻常人家的公子身上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的话,在景子玦的身上一向有的便是时光打磨之后才会剩下的从容和安稳。

但是今日,辰星才觉得景子玦好像做回了自己。

“抛开一切,我一直都只是景子玦,但若真的不与任何人事牵连,这景姓也要不得,便只剩子玦。”景子玦认真地想了想,自己这一生都不仅仅只是自己的,若真想了无牵挂自在了去,当真做自己的话,自己还真就只能做一个无姓之人。

“今日今时,便已只是子玦了吗?”辰星笑着问道。仿佛被景子玦这般兴致和心境打动,忍不住也有些忘却了身后所有的烦心事,便就着这一刻放任一会。

“我这一生都在渴望能当只是子玦的时候,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束缚我这个渴望的人一直都是我自己,一直都只是我这个景子玦。”景子玦点了点头,看着一旁醉人的景色,眼神透亮。

辰星看着面前的景子玦,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但是自己心里依旧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和景子玦的相似从未变过。这份渴望和束缚在景子玦的身上,也同时在自己的身上。就连渴望和束缚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

景子玦将舟划到了池中央,便由着池水波澜将小舟随意浮动。放下了手中的桨,单腿屈膝而坐,环顾着这四周秀丽的景色。

辰星忽而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了景子玦背后,倚在景子玦的身后,背对着背坐了下来,就连自己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

直到很久以后辰星才明白那天自己这么做的原因。那是因为景子玦已然得到了他内心渴望的东西,而自己还在艳羡地观望,这份艳羡和渴望无形之中促使着自己在向景子玦靠拢。

“我方才的话,除了月儿,想必其他人都会觉得我一定是在说胡话。”景子玦感受着辰星倚着自己的存在感,轻声说道。

“胡话也好,真理也罢,只要自己明白就好。人本就生而孤独,相遇的同时分离便已然注定,出生的同时也已经埋下了死亡,每天都在循环着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重复,最后的最后便是从生这个点迈向了死这个点。而这之间从头到尾走完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其他人的存在在这个过程里如同梦境中闪烁而过的虚幻,既是虚幻,又何必在意。”辰星倚着景子玦,像是被景子玦的情绪彻底感染了,双眼看着这留清池碧波荡漾,心中所想如同石子入水,直直地全都说了出来。

“月儿这话说的好......本就是一场虚幻,喜怒哀乐皆由虚幻起,悲欢愁怯却都由了自己扛,何必,何必......”景子玦闻言,嘴角的笑意带着止不住的赞赏。自始至终,能明白自己的就只有辰星一个人,就像能跟上自己乐曲的也只有辰星一个人的舞。

辰星对于今日的景子玦心里充满了疑惑不解,却又格外喜欢,今日的景子玦不是帝王,也不是九皇子,更像是一个云游四方的诗人,潇洒来恣意去,卧看云卷云舒,闲看花开花落,于这天地两两相合之间。

景子玦笑着和辰星说了很多话,聊着古今,谈着诗词,更甚至还有些小时候的奇闻异事。辰星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回答一两句。

“月儿,你知道我为何执意唤你月儿吗?”景子玦忽而问道。

“愿闻其详。”辰星记得以前景子玦曾和自己说过,但是失忆的辰星不应该知道。

“我曾和你说过,那是因为在没有遇到月儿之前,我每每抚琴之时只能对着夜晚阴晴圆缺的月亮,除了它没有人再愿意听我的琴音,除了它,更没有人在意我这个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皇子。直到月儿你的出现终是代替了月亮的位置。”景子玦抬头看着天,虽是白日里,阳光普照,但是却好像依稀能看见在某一处云朵背后有着皎洁却不为人见的月亮。

“月儿荣幸之至。”辰星闻言,轻声回答道。

“但是,不全是这样的。”景子玦低头,看着池边亭亭的荷叶,眼神渐渐有些飘忽。

辰星闻言,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向了景子玦。

“就像我说的那样,我自打出生开始,便是所有人憎恨的对象,作为漠且国的遗孤,兰钊国皇室巴不得我消失,我的好父皇为了两国友好多少次欲将我扼杀在我母亲的孕期之内,可是就是这样,我还是在所有人的厌恶中被我母亲保住了,也终于先帝发现了我的存在还有制衡兰钊国的意义,便不再对我动杀念。但是自我懂事开始,这大大小小的刺杀频繁到于我来说就好像是间或就会有的节日一般......但是这么多遇刺,我印象最深的却只有一次。”景子玦看着荷叶随风抖动,心情却更加平静。

辰星听着景子玦这些话,感觉景子玦就好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一个毫不关己的故事。

“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忘记是因着什么事先帝要把我从行宫别院接回皇城里来,我只记得那天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就像我那时的心情一样,那时候与其说别人不愿意靠近我,倒也可以说我更不爱接近那些丑恶虚伪的嘴脸。那个时候谷莀已经一直暗中保护着我的性命,如果说老谋深算的谷莀有过那么几次失算的话,那这一次的遇刺便是其中一件了。”景子玦说着嘴角轻扬,轻笑了一声。

辰星静静地听着,感受着景子玦好似陷入回忆般的叙述,没有说话也不敢打扰,唯恐打破这难得甚至罕见的安宁。

“在回皇城的途中,所有的卫士都被这一场空前浩大的刺杀行动冲散了,谷莀也在拦截杀手的时候和我走散了,以至于到了最后,竟只剩了我一个人,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我跑进了一座破庙,卷缩在了佛像的背后又惊又怕,我知道我跑不动了,也知道不用多久追杀我的人一定会找到我。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一个走进这个破庙的不是追杀我的刺客,而是一个很奇怪的小姑娘。”景子玦长舒了口气,像是一下子说的太多有些累。

而此时的辰星却再也看不进这湖光水色。

“小姑娘像是能感受我身上散发的恐惧一般,一走进破庙就感受到了我的存在。我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孩,衣裳虽然破旧却很干净,周身充斥着一种强烈的超乎年龄的距离感,但是抬眼的一瞬间,女孩清亮无比的眸子却让人过目不忘......”

“我像是本能一般对着她说,救救我。”

“小姑娘迟疑了一会,蹙着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即句话都没说,拉着我便往外跑去。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完完全全地信任着这个连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的小姑娘。小姑娘一直带着我跑到了一个池塘边,池塘边稀稀疏疏长着些芦苇,小姑娘伸手便折下了一枝芦苇,将芦苇杆递给了我。”

“我拿着芦苇杆,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小姑娘,小姑娘这才对我说了第一句话。”

“她说,跳进去,用它呼吸。”

“我说,我不会水。”

“而后她说了一句我这一生都不忘记的话。”

“她说,要么尝试,我么等死。”

“我当时很震惊,既惊讶于她说话的方式又有些迟疑不敢跳进池塘。”

“她见我迟迟没有动作,沉思了一会,便又开口问了句。”

“她说,若是被抓,你会如何?”

“我回答说,我会被杀死。”

“她看了看我,说,可能死和一定死,你选哪个?”

“我转头看着池塘,没再迟疑,便缓缓沉进了池塘,池塘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我藏在水底用她给我的芦苇杆呼吸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我探出头,对着她说了声谢谢。”

“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我叫住了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头看了一眼我,没有回答,转身继续走了。”

“我在水中看着她离开,隐约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好像是一起的同伴,我看着另一个小姑娘小跑着跑到了她身旁。”

“唤她,满月。”

景子玦说完,沉默了一会,看了看天色像是渐晚了,自己的故事好像不知不觉说了很久的样子,便拿起撑桨,缓缓往岸边划去。

辰星背对着景子玦,再没了安宁平和的情绪,脑海中嗡嗡作响,简直快要炸裂。

景子玦独自上了岸,转身看着辰星的依旧屹然不动的背影。

“宣政殿里还有好些事,今日就不送你回宫了,天色将晚,早些回去吧。”景子玦低垂了双眸,带着几分不舍,转身缓缓离开。

辰星独坐在舟上,任由眼泪漱漱而下,任凭自己如何自我劝说都没有办法,自己的理智此刻已经成了摆设,甚至成了笑话。

心里完全明白景子玦的这般离开,只是不想自己为难,也完全明白了景子玦其实自始至终都是在成全自己。

夕阳残照下,辰星独自坐在舟上,泣不成声。

水粼粼,人戚戚。孤舟荷叶静,残阳藕花合。往事似尽未尽时,离人欲说还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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