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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下)浮生凉凉(1 / 1)

夏季善变的天气一如辰星此刻的内心,风云四起。只是当辰星赶到宣政殿前的时候,面前的场景让人恍若置身四九寒冬之际。

竟是剐刑。

不远处尾随辰星而至的琳琅躲在宣政殿前的廊柱之后,看着宣政殿外,三层石阶前,在汉白玉地的场中央,一个男子正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右臂的鲜血伴随着一片片取下的肉片滴滴滚落。

琳琅一个没忍住,当即吐到连胆汁都一并呕了出来。

辰星看着七曜右臂隐约可见的白骨,甚至比刽子手手中的利刃更灼人视线。三层的石阶对于此时的自己来说简直长的让人觉得好像永远都走不完。

“站住。”看守行刑的侍卫见辰星上前,便立即上前制止。对于侍卫们来说,眼前这个清丽脱俗的女子看上去好像是个很有身份的人,但无奈不认识也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滚开!”辰星一声极具威严的呵斥顿时让侍卫心惊了一下。

“行刑重地,任何人不得靠近。”尽管如此,侍卫还是必须尽守职责。

辰星也不想再与侍卫多言,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刽子手手中的刀。

“你敢再下一刀,我势必让你活不到他死的那一刻!”辰星声音不大,但是杀意伴随着陡然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刽子手的耳边,竟逼的刽子手真的没敢再动手。

“你是何人?”刽子手带着行刑一贯的戾气,回头瞧见自己是在被辰星这么一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震慑到,心里带着些怒气和不满。

辰星侧过了身子,斜睨了一眼刽子手,随即目视着前方,并不打算答话。

“戏看够了吗,左相大人?”辰星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所及之处却并没有人。

刽子手和看守的侍卫们闻言看了一眼四周,却并没有看见谷莀,

“这里是行刑重地,闲杂人等离开。”刽子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侍卫闻言也强硬了几分态度。

“你们怎敢对辰妃娘娘无礼?”谷莀悠然地从宣政殿走了出来,缓缓走了两步,看了一眼辰星,顺带不痛不痒地斥责着刽子手和侍卫们。

“辰妃娘娘恕罪。”众人闻言,心里吓了一跳,纷纷下跪赔罪着。

辰星恍若不闻,只是转身面对着谷莀,看着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谷莀。

景子玦此时也已经到了宣政殿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便止步在了宣政殿前。也许自己也想知道结果究竟如何,也许自己根本也是存着这般疑心的。

“左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辰星嘴角扬着一抹轻蔑的笑意,缓步一阶一阶地走上石阶。

“娘娘这话又是何意?”谷莀看着辰星走向自己,对辰星毫不掩饰的敌意看的一清二楚。

“何意?左相大人要对犯人处以极刑,不在胸前却只在右臂动刀,这难道不是专门演给我看的吗?”辰星一步一步走着,距离谷莀越来越近,连嘴角的一抹轻蔑的笑都尽数敛去,只余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娘娘多虑了,此人身犯谋反重罪,不处以极刑不足以威慑众人。”谷莀看着七曜说道。

辰星站定在了谷莀的身旁,直直地看着谷莀。

“转移目光,回避问题,左相大人,你在撒谎。”辰星看着谷莀直言说道。

“呵呵......娘娘,这世上每个人每一天都在撒谎,甚至有的人活着就是一个谎言,谎言一定不是真实,但是真实却有可能也是谎言。”谷莀轻笑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看着对着辰星说道。

“左相大人意有所指。”辰星要是还听不出来谷莀的意思,那自己可就是真的太傻了,谷莀这字字句句无非就是冲自己而来。

“意有所指谈不上,不过就是这世间万事的常理而已。”谷莀浅笑着摇了摇头。

“既是常理,可这最想知道是谎言还是真实的不就是左相大人你吗?不然这百般试探是为何?还要牵连无辜之人。”辰星站在谷莀身旁,每一句话都如同一场博弈,一点放松不得。

“无辜,何谓无辜?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无辜的人,佛家皆言因果报应,这般结果谁知不是以前造孽太多的报应呢?”谷莀挑眉看着七曜,负手而立,侃侃而谈。

“那你又如何知道这到底是他的报应还是你造的孽呢?”辰星听着谷莀一套又一套的诡辩论述,尽量平静地说着话,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稍稍有一点情绪被谷莀牵着走,便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旁的景子玦眉头紧锁地看着谷莀和辰星你来我往的一句句高深莫测的博弈之言,自己第一次发现这世间竟有能和谷莀的诡辩之论相抗衡的人,而这个人竟然还是辰星,是自己那个淡然温婉的月儿。

“娘娘伶牙俐齿,只是今日这刑非执行不可,除非……”谷莀言语坚定,却忽而语气一转。

“除非什么?”辰星问着,抬起了头,看了看天,晴朗的天转眼乌云蔽日,格外沉闷的天气,偶尔几缕微风,却夹杂着腥咸的血腥气。

石阶下的七曜迷迷糊糊中抬眼看到了此时高台上的辰星,心中却是悲喜交加,百感交集。

自己自宫变那天被擒,便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被处死,只是这件自己早就看透的事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一天又一天的囚禁漫长到让自己都已经觉得事情一定有变,又或者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自己还一定有着什么利用价值,否则自己绝不可能还能活这么久。

当行刑的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除了早有预料的准备之外,自己竟然还有一丝期待,自己的死究竟还能被怎么利用。只是当辰星出现的那一刹那,自己的期待成了狂喜,连剐刑都不曾让自己变化的情绪为着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欣喜到心跳加速。

只是,欣喜伴随着疑惑,他们唤她一声辰妃娘娘。

看着宣政殿前的辰星和谷莀,七曜头一次觉得辰星早已经不是那个和自己一起去青州时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子了,辰星站在谷莀身旁,这势均力敌的气场和气度,好像只要一句话,就有千军万马为其冲锋。这份隐约透出的王者之气和秦王殿下真是好像。

而此时的辰星站在石阶高处,回避着七曜的视线,正等着谷莀的回答。

“除非……辰星开口求情。”谷莀低眉,认真地看着辰星。

“辰星开口求情……左相大人是想以此试探我是故作失忆的辰星还是忘却一切的辰妃,是也不是?”辰星轻笑了起来,巧笑倩兮的眉目看着谷莀。

“你若是陛下的辰妃,必不会认识此人,此人不过就是一个谋反的反贼。但你若是辰星,秦王景子瑜的辰星,那此人就是故交,你若想开口求情,以你现在的身份,以辰妃之名求情,自然可以网开一面。”谷莀说着,看向了宣政殿旁一直站着的景子玦。

辰星回头,看了一眼景子玦,景子玦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和谷莀,却没有半分想要介入的意思。又或者,这件事景子玦本就是知道的吧。

辰星看着天边风卷残云,长叹了一口气,这气候善变,果真如同人心。

鬓边精巧的发饰被辰星一一取下,连着耳饰手镯一并丢弃在自己正一步步往下走着的汉白玉石阶上。这些东西都是景子玦送来且安宫的,此刻却都是累赘。

没有了束发之物,如瀑的发丝随着风起而纷飞。

辰星此刻手里只余一只精巧却笔直尖锐的玉簪。

七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眼前的场景,辰星独自一步步走下了石阶,风起,扬起了辰星月白色的裙摆和纱衣,此刻的辰星让人觉得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熟悉的是辰星一如既往的清冷,陌生的是辰星的眼神,竟然悲怆绝望到让自己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只是这份眼神里,自己还看到了毅然决然的决绝,这是一份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眼神,这是已有觉悟面对死亡的决绝,也是一个人杀心起时,扼杀了自己灵魂的决绝。

七曜此刻很想安慰一句辰星,对于自己来说,没有比死在辰星手里更让自己觉得欣慰的死法了。

辰星站定在了七曜面前,看着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侍卫和刽子手低着头伏在地上,七曜手臂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溅落在地上,自己仿佛都还能听见滴落的声音。而七曜带着欣慰的笑意看着自己,好像完全知道自己的意图。

辰星自此后再没能忘怀这天的情形。

“我替你等他回来。”

辰星站定在七曜面前,用嘴型说着这一句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唯恐被风夹杂着只字片语吹入了身后之人的耳中。

七曜眼中的欣慰之意更浓了几分,自己多想回答一声好,多想和辰星再说一句话,如果自己舌根还未断的话。

但是,幸好,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了。

七曜带着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无言才不会给辰星带来任何麻烦。

辰星知道七曜明白了,也庆幸着七曜闭上了双眼,看不到眼神,这样自己才敢将玉簪再没犹豫地扎进七曜的心口。

辰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等自己下一秒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七曜已经再没了气息,自己的手还紧紧握着扎在七曜心口上的玉簪,杀人从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何况穿心。

辰星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一处力气都已经被用尽,连气息都紊乱不已。

一阵从未有过的惊惧席卷着自己每一寸皮肤和感知,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辰星顿时向后猛地退了好几步,一个不稳,重重地跌坐在了地面之上。

辰星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放声尖叫,想要嚎啕痛哭的冲动,抬眼望着再没了气息的七曜,红到刺眼的血液正顺着玉簪滴落,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抹刺目的红也粘在了自己的手心,红的滚烫,好像还带着余温,灼心的余温。

一旁的侍卫和刽子手用震惊的眼神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若不是鲜血还在流淌甚至以为眼前的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同样震惊的还有站在高台之上的谷莀和景子玦,谁也没有料到辰星会决绝到这种地步,没有任何征兆,甚至都不知道辰星是何时将玉簪握在手中的。

“娘娘......”侍卫看着辰星跌坐在了地上,震惊之余还是忍不住问了声,想要询问一声是否有什么吩咐。

“离我远点。”辰星几乎是瞬间便说出了这句话,自己现在这个时候完全不想要任何人靠近。说不上是自己在嫌弃别人,还是因着别人会厌恶自己。

侍卫本也有些不敢靠近,辰星这么一说,甚至往后退了几分。

辰星面无表情,挣扎着站起了身。

月白色的纱衣缓缓由肩部滑落,辰星本就单薄的身体更见柔弱。

朱唇轻启,辰星在自己纱衣边角上咬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顺着口子,用手撕下了一条长长的纱带。

纱带藏于手中,辰星拿着剩下破损的纱衣,抬眼看着七曜格外安宁的脸。

辰星缓缓走近了七曜,看着自己明显在颤抖的双手,站定在了七曜面前,纱衣遮面,死者安息。这是自己现在唯一能为七曜做的了,宣政殿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宣政殿了,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自己才明白,死者的遮面,原来是一件这么仁慈的行为。

低头,逼着自己敛去一切情绪,转身,自己还是原先清冷的模样。

辰星目视着前方高台石阶上的二人,提步缓缓走回石阶之上,以什么姿态走下来,便要用什么姿态走回去。

只是这次,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地想要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一看到谷莀,恨意便由不得自己控制般的愈渐强烈,连自己都能明显察觉到自己眼神里带着的这份噬骨的恨意。

“左相大人以后若是无事,请千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辰星走到谷莀面前的时候,冷声说道。

谷莀方才想说些什么,辰星却好像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甚至连脚步也不曾放缓半步,直直地绕过了自己,也无视着景子玦,头也不回地往且安宫走去,顺着来时的那一条路。

辰星尽可能走得平静些,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一如往常,只因为自己现在的脸上早已是泪痕满面。

辰星很想抑制住自己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就崩溃的情绪,但自己却只能拼命缓和着呼吸,咬着嘴唇不能发出一丝哭声,眼眶中泛滥的泪珠却丝毫由不得自己控制,一颗一颗滑落,落在自己腰前和握的手上,落在自己素白的衣裳上。

辰星低头,抬手将自己从方才盖在七曜身上那件纱衣上扯下的一缕纱带绑在了自己的发尾。

白纱系发,白衣素服,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以这种方式为七曜服丧!

这天的风格外的大,辰星走回且安宫这一路上,被风吹干了泪痕,整个人近乎一种狼狈的姿态回了且安宫,甚至有些吓到了宫门前守着的蓝天。

“娘娘……”蓝天看着辰星无神甚至空洞的眼睛,担心地唤了声。

“守着宫门,无论谁来都不许进。”辰星进门的同时吩咐道。

“那陛下他……”蓝天试探性地问了句。

“也不许。”辰星没有片刻犹豫和停留,往正殿走去。

辰星一进殿门,便赶出了整个且安宫里的宫人。

正殿的大门再次紧闭,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辰星孤独地站在诺大的且安宫里,这个寂静的宫殿好像又变回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般孤寂空荡的样子。

辰星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跪坐在了且安宫的正殿之中,辰星原以为自己早已干涸的眼睛里不会再流出泪水了,但是两行湿润还是划过了自己的脸颊。

像是带着好奇一般,辰星伸手抚过自己的面容,触及这两行清泪之时,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什么时候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成了一个动不动清泪两行的无用女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人生已经悲哀到了这种地步。这份象征着无能为力的懦弱明明是自己最为厌弃和鄙视的,什么时候竟成了自己动不动就会出现的模样。

残笑渐渐变成了悲怆,辰星抚摸脸颊的手经不住掩面而泣,悲伤仿佛带着莫大的疼痛逼得人只能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

冰凉的地面一次又一次清醒着自己迷离的意识,也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回忆起过往种种。

自己从未忘记过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

浮生若梦,谁愿忘却半世浮生。往事若真随风,于自己而言,那才是莫大的凄楚。

辰星心里清清楚楚,自己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并不是景子玦登基大典的那一天,而是在前一天。

那天雨声渐渐,只是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景子玦,更准确的来说,自己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的不仅仅只是景子玦,而是自己的处境,是风云变幻之后,自己却仍然活着的这个事实,尤其活在这个让自己觉得惶然无措的处境中。

选择继续沉睡,几乎是自己下意识般的本能。只是当自己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故作沉睡之时,却听到了谷莀和景子玦之间那段让自己震惊的对话。那日宣政殿前的真相,景子瑜的平安离开,以及谷莀和景子玦之间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疏离的关系,

如此,便有了第二天的那一场戏,以及之后所有的戏码。

只是这场戏却沉重到让人几乎快要发疯。

七曜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救下的,这是一开始自己便知道的结局,也必然是七曜早也有的觉悟,落在谷莀的手里,与其被百般折磨而死,不如自己给其一个痛快安稳。

只是亡者解脱,折磨便全都留给了未亡之人。

辰星静静地蜷缩在冰凉的地面上,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漱漱而下,不管自己再怎么痛苦,明日醒来,自己还是还要继续做这个忘却前尘的辰妃,还是要在岑安的监视下继续惶然度日,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分崩离析这个谷莀窃取来的朝堂,还是要继续守着自己的诺言,连同的七曜的那一份,等着景子瑜回来......

纵然恩怨百千长,只是浮生一日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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