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晚见翊娴和伊安走远了,便关上了房门,站在了自己床榻边。
“更衣。”非晚看着剩下的丫鬟们有些痴愣的样子说道。
“是。”众人即刻反应过来,立马帮着非晚将衣裙细致地穿戴者。心里对刚刚那一幕简直有些反应不过来,敢直接对长公主下逐客令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伊安郡主为什么敢派我们这喜人来膈应非晚的。
非晚看着侍女拿着的铜镜里,自己一点一点穿上华美的衣裙,画上最精致的妆容,戴着精美的首饰珠钗,若不是镜中的人会跟着自己一起动,自己几乎认不出来这个华贵装扮的女子会是自己。
一抹失落不经意地留在在了自己的心头。看着因为惧怕而恭敬的下人们,想着伊安对自己早已抱有的敌意,以及翊孝几番暗示的姻亲,再加上这一道道繁文缛节,非晚忽然觉得身上穿的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道枷锁。
忽然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怀念从前了。
“郡主,已经穿戴完了,郡主请看,是否有哪里不合心意。”一旁的侍女见非晚一直呆愣愣地出神,抬高了些声音。
“很好。”非晚看着镜子里的人轻笑了一声。反正都不像自己,怎么样都是随意。
非晚准备好刚打算出门,忽然间想起了些什么,转头看着刚才的侍女。
“你叫什么名字?”非晚的眼神越过身后的几个侍女看向了站在最后的那个侍女。
“回郡主,奴婢名叫梧桐。”梧桐有些惊讶,为什么郡主会忽然注意自己。
“梧桐......你过来。”非晚重复了一声,随机示意梧桐走上前来。
“是。”梧桐连忙上前。
一旁的侍女们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却也有着几分疑惑。
“其他人都下去吧,梧桐一个人就好。”非晚对着其他的人命令道。
“是。”其余的侍女们应了声是便带着疑惑退下了。
梧桐虽然满腹疑惑,但是这么多年的经验还是告诉自己不该说的话别说,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走了一段路之后,非晚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梧桐。
“你是伊安郡主的人吧。”非晚看着池边的荷塘,就好像问天气一般随意。
“郡主恕罪。”梧桐闻言几乎有些惊慌失措,忙想下跪请罪。
“没事,你继续走。”非晚摆了摆手,示意梧桐跟着自己。边说着便踏上了荷塘之上蜿蜒的小桥。
“郡主,我......”梧桐很想解释些什么,但是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自己的确是伊安派来非晚身旁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伊安的人,也明白伊安的心思。当然我也知道你心里其实很不情愿。”非晚站在桥头,像是心情很舒畅的样子散着步。
“听从主子的吩咐是奴婢的本份。”梧桐有些吃惊地看了看非晚,但随即反应过来,恭敬地回着话,回着这句永远不会错的话。
“你不用担心,没人会听到你的话,我们四周都是池水,根本不会有人。”非晚边说着话边瞧着池子里的鱼,像是已经习惯往有人的地方去了,正成群结队的簇拥在自己面前。
“奴婢不明白郡主的意思......”梧桐有些犹豫地说道,
“真的不明白吗?你这么能干,心思又细腻,难道真的愿意天天受人欺凌?”非晚笑了笑,转头瞧着梧桐。
“郡主......”梧桐几乎有些震惊,眼前的郡主笑的明媚可人儿但是说的每一句话都句句精准。
“你服侍我梳妆的时候缜密而又细致,足见你的能力。但是环顾四周所有的侍女,她们个个的手虽然说不上细腻柔滑,但也是保养的不错,唯独你不仅有些粗糙,甚至还有些伤痕......”非晚说着便瞧了瞧梧桐的手,这样一双手应该是平时做多了劳力,但是伊安郡主是何等人,手下的侍女们都好像比别人高人一等的样子,偏这梧桐特别。
梧桐瞧着非晚的眼光不由缩了缩自己的手。
“还有你的裙摆,其他人的衣裳就算不是新的,也很干净服帖,堵你的衣裳旧的有些泛白,裙摆褶皱着还戴着些许灰尘。”非晚将自己的观察一一陈述着,看着梧桐略显尴尬和惊讶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说的没错,梧桐一定经常受到其他侍女的欺凌,想必伊安对她也不会很好,否则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梧桐抬眼看了看非晚,心里的惊讶溢于言表,眼前的郡主真的太厉害了,说的一点也没错,伊安对自己很刻薄,别的侍女们也都瞧不起自己,只因为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母亲是罪人,发配为奴隶,自己作为奴隶的女儿,连一般的侍女都瞧不起自己,何况伊安郡主身旁的侍女们。
“怎么,还要我往下说吗?”非晚瞧着梧桐已经完全卸下戒心的神色,便知道自己应该是说动她了。
“群主说的一点也没错。”梧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你想改变你现下的境况吗?”非晚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请郡主明示。”梧桐就算再怎么蠢也明白现在非晚的意思了,自己也很明白与其一辈子在伊安的身侧当一个侍女的侍女,不如跟着非晚,不说非晚才是货真价实的郡主,凭刚刚的那些话就足以证明非晚的能力不凡。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听命于我,我能给予你比现在更好的一切。第二......”非晚话尚未说完,梧桐便已经作出了选择。
“群主不必多言,梧桐选第一条。”梧桐没有等非晚把话说完,或者说自己心里期待的便是这个,非晚说的没错,自己不情愿,不情愿就这样被人看轻一辈子,自己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在非晚把自己留下来的时候,自己心里就已经隐隐有所有感觉,非晚是自己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
“很好......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非晚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郡主放心,梧桐明白的。”梧桐应声道。
非晚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身旁才刚刚有一个梧桐,自己不是不知道应该多找几个自己的人,但是心里却本能地在抗拒着。
非晚看着远方的天,散云浮动,以前什么事自己都不用想,有辰星就好,现在只剩自己了,有时自己真的很想不要这个什么郡主的身份,还是做回原来那个默默无闻的非晚,但是辰星花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才帮自己找回的一切,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往前走下去。还好,自己一直跟随在辰星的身旁,就算是耳融目染也能学到很多,哪怕不能和辰星那样,自保总是够的。
非晚的身影还留在小桥之上,不远处的假山石里,两个人证悄悄地观察着。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一个身形稍微瘦小一点的侍女模样的人有些急躁地问着身旁的高个子侍女。
“我怎么知道,看上去玩的很开心的样子。”高个子侍女一脸不屑地看了一眼跟在非晚身后的梧桐。
“真不知道这非晚郡主怎么想的,选了梧桐这么个下贱胚子。”瘦小一点的侍女瞧着也是一脸不爽的样子。尽管这么说这,心里却还是羡慕着梧桐,在伊安郡主身侧当值固然是会比其他人好些,但是一来郡主脾气不好,二来,伊安郡主本就只是长公主女儿西群郡主的代替品,再怎么得宠也是因这长公主,现在正主儿回来了,肯定是比不得非晚的。
“走了走了,跟上去。”高个子侍女见非晚和梧桐已经往正堂走去了,连忙拉着同伴一起往前追。
“还有什么好跟的,一会就到大厅了,伊安郡主也是,硬是要人看着非晚郡主的一举一动。”瘦小些的侍女一边抱怨着,一边却也没落下脚步往上跟,伊安郡主可是不好惹,抱怨归抱怨,却一点儿也不敢懈怠。
大厅内翊娴刚打算派人去看一下非晚的时候,非晚便盛装走了出来。
翊孝见状,倒是觉得眼前一亮。
“没想到你这么精怪的小姑娘打扮起来倒还真有皇室大家之风。”翊孝看着眼前几乎和之前判若两人的非晚赞赏的同时不忘打趣。
“没想到你这么身份尊贵的颖王也这么爱贫嘴。”非晚忍不住回嘴,在这么多人里,自己倒是觉得和这位只年长自己几岁的叔叔亲近些。
“我可是你皇叔......”翊孝瞧着非晚一张伶牙俐齿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颇有些无奈,但是也很欣喜非晚对自己如此也是因着熟悉和亲近了。
“那你也得要先有个皇叔的样子”一旁的翊娴出声帮着非晚。
“行,我说不过你们,我先上车。”翊孝连忙摆摆手表示投降,但是脸上溢满的笑意十足表现着内心的喜悦,非晚能回来真好。
一旁的伊安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嵌进手掌的指甲也依旧缓解不了自己嫉恨的心。
皇城上空格外灿烂的阳光在年前总算是耀眼了一回,天晴的让人心情都不由自主被感染着。
辰星坐在廊桥上晒着阳光,等着景子瑜。
“辰星姑娘?”颜青从景子瑜房间内出来,才发现辰星正坐在廊桥上。
辰星闻声转头望去,颜青像是方才才命人将晨起洗漱完的用品收回,身后的侍女们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
“殿下方起?”辰星有些无奈地问道。但心下也明白了大概,景子瑜应该是才将梳洗完。
“是。”颜青笑了笑,回答道。看辰星的样子,应该是早已准备好了。
“可需要帮忙?”辰星有些忍不住问道。今天自己可是想早些去的,一来是因着这场宴会的确是很重要,自己想看看情形。二来,今天可是非晚第一次以郡主的身份首次出现在这种宫廷宴会上,自己很想看看非晚如今的样子。现在也只怪自己漏算了景子瑜。
“姑娘来帮忙自是最好不过的。”颜青见辰星愿意主动帮忙心里倒真的是开心的紧,景子瑜这么多年就好像是已经养成了宴会前必迟到的习惯一般,每每这个时候便是各种拖延,更有甚者会在更衣前看会儿书,关键是这种时候没有人敢去打扰,也就只能等着,最后必然落得迟晚。
辰星见颜青喜不自胜的神情便知道颜青也颇有些苦恼,不过景子瑜真心觉得这宴会无所谓也好,故意为之也罢,今天可不行。
“那便我来吧,说起来我本也是秦王府的侍女。”辰星起身往景子瑜的房间内走去。没想到假意称作侍女,今天还真是要像样做一回了,想着以后进宫奉职,这些事自己更是要习以为常才好。
颜青点了点头,却总觉得今天的辰星有哪里不一样,仔细打量着辰星,才发现今天的辰星一改往日柔婉的装束,暗红色的绣纹滚边内袍,避开了皇室正宫才能用的正红色。白色锦缎的外袍裁剪的别出心裁,在袖口,裙摆,都露出精致的内袍花纹,领口处更是直垂而下,颇带着些洒脱的意味,但是因着宴会的庄重,在腰间配上了同样暗红色的刺绣锦缎腰带,将完美的身形勾勒的极好。长发半绾,只一只红宝石步摇发叉斜在发间,额前些许的碎发更添了几分柔媚的风情,配上精致的妆面,这般的辰星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同冬日一只傲雪的红梅,却比红梅媚三分。
“可是有何不妥?”辰星瞧着颜青的些许迟疑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倒不是,只是觉得姑娘和以前有些不一样。”颜青笑了笑,也是发觉自己的眼光有些失礼,忙带着些歉意回道。
“今时不同往日。”辰星莞尔一笑,便移步向景子瑜的房间内走去。
颜青定定地看着辰星离去的身影,忽而觉得有些惝恍,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却总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够完全明白辰星这句话中所有的含义......
辰星缓缓推开房间的门,淡淡的熏香味扑面而来,一如景子瑜身上那股清新的幽桂香气。
“颜青,沏碗茶来。”景子瑜在寝间吩咐着,眼睛也不曾抬一下。
辰星看着桌上的茶,便走到了桌旁倒了杯茶,轻轻走到了景子瑜身旁,将茶盏递给了正在桌边悠哉地看着书的景子瑜。屋内的烤着炭火,很温暖,景子瑜甚至只穿着一件里衣,披着一件外套就坐在了桌边。
景子瑜看着书,伸手接着茶,瞥了一眼才猛然发现身旁递茶的是辰星。
“你......这可是在提前适应你日后的职责。”景子瑜吃惊之余,不由心情颇好地打着趣。
“算是的话,殿下可否配合一下呢?”辰星浅笑着回答。
“配合?”景子瑜有些疑惑地望着辰星。
“殿下请更衣。”辰星说着便走到了一旁颜青事先已经挑好的衣服旁站着。
“呵呵......我可是还在梦里没醒过来?”景子瑜笑的格外灿烂,说实话,自己从没想过有一天辰星会做这些事。
“殿下试试不就知道了?”非晚瞧了瞧景子瑜的衣裳,想着穿哪一套好。
“那件暗红色的吧,正巧你今日也是这般。”景子瑜瞧着辰星有些犹豫的样子,便自己选了一件。倒也真是难得见辰星穿的如此,娇而不妖,甚是好看。
辰星瞧了瞧自己的衣裳再一抬头便发现景子瑜已经站起来,伸着手等着自己帮他更衣了。看着景子瑜嘴角一抹得意的笑容,无奈地笑了笑。
景子瑜瞧着辰星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将有些繁复的衣服替自己一一穿戴好,倒是有些惊讶。
“我从来不知你连这些也会。”景子瑜瞧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每一个小细节都非常好,
“殿下忘了曾让颜青教习我和非晚的吗?”辰星回忆起祭天之前自己和非晚初入秦王府的时候,那个时候景子瑜便已经待非晚有些不同了,想来那个时候景子瑜便已经查明了非晚的身份了吧,只是那个时候自己没有多想。
“我只是让你们学些礼仪,没想到你连这个都已经学好了。”景子瑜想着辰星这么细致,就算是驾前也不会出什么错,虽然会有教习姑姑事先教导,但是看辰星的举止似乎已经驾轻就熟了。
“殿下请坐。”辰星走到梳妆镜前,笑着请景子瑜坐下。
“当真?”景子瑜笑意不改,带着些许不确定地问道。
“殿下可是嫌我做的不好?”辰星微微皱眉,看着景子瑜问道。
“事出有变则必有异。”景子瑜虽然这么说着但依旧还是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了。辰星想做什么自己不知道,但是既然有好处不如就收下好了。
“事出有变也未必有异,也可以是寻常。”辰星轻柔地帮景子瑜梳理着头发,编发束冠,每一步都细致而温柔。
“这般寻常甚好。”景子瑜看着辰星,这般光景美好的有些虚幻。
“颜青备好了早点,殿下想尝尝吗?”辰星帮景子瑜梳理完之后将犀角梳放回了匣子里。
“好。”景子瑜应了声好便起身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不管辰星想做什么,自己照单全收就好。
辰星带着笑意静静地跟在身后。
颜青刚把早膳放置好,转头便瞧见了景子瑜和辰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殿下,早膳已经备好。”颜青上前说道,同时看了看身后的辰星。心想着辰星出马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景子瑜走到桌边坐下,看向了辰星。
“坐下一起用膳吧......顺便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景子瑜挑了挑眉,一脸悠闲地说道。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着早些进宫,莫迟了。”辰星浅笑着回答。
“呵呵......这件事你直言便好,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景子瑜闻言愣了愣,不由笑出了声,而且笑了颇久。
“殿下快用膳吧,笑久了膳食都凉了。”辰星瞧着景子瑜时不时发笑的样子,倒是觉得有些别扭。
“难得你也有这么可爱的样子,倒叫我一时间有些忍不住。”景子瑜想着还是很想笑,辰星是把自己想的有多纨绔,需要这般哄着做事。
辰星嘴角一直噙着的微笑一时间有些挂不住,景子瑜话里的意思这么明显的嘲讽自己还是能够听出来的。
“好了,我不笑了,我知道你的想法,去告诉颜青准备着吧,一会就走。”景子瑜收住了笑意,却依旧挂着笑容对着辰星说道。
“好。”辰星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房间去找颜青。
马车很快就备好了,景子瑜和辰星上了车,渐渐驶向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