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虽已是秋季,但是却还不是太凉,一场秋雨夹杂着微凉的风,倒是让人觉得有些神清气爽,辰星看着这连绵的雨,感觉心里的烦忧之事也像是在被冲刷一样,没有那么堵着自己胸口了。
辰星看着雨顺着屋檐滴落下来,间歇的串联着,如同这世界上最纯净的珠串。有些出神地坐在走廊的长凳上,背倚着廊柱,双手环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南方的烟雨果真是美,但是自己却完全没有心思好好欣赏这般美景。
早些时候和非晚相谈的时候,自己问起了当时船上的情景,本想问出些细节,但不知道为什么,非晚看着自己沉默了好久,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
“我不想说。”非晚说完这句话便起身急冲冲离开了房间,留下辰星忽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非晚第一次对辰星动了情绪,虽然辰星不明白原因,但是心里还是有些郁郁不快,刚好天气在这时下起了小雨,辰星索性就在庭院的走廊里坐下看起了下雨天,想着自己也是很久没有静下心来看过这世间的草木雨雪了......
辰星突然间很想难得抛开这些繁琐之事,就只是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再去想阴谋诡辩,不再害怕尔虞我诈,就只是静下心来,想自己的事。但此刻才忽然觉得悲从中来,放下这一切之后,居然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整个人都好像空荡荡的。辰星抬起有些空洞的眼神,望向天空,却一直望到远处耸立着的天语阁,高高的天语阁层数众多,雾气遮挡着部分天语阁,朦朦胧胧的,叫人看不真切。
此时,华丽典雅的天语阁之内,还有一个人也在窗边看着这江南的烟雨美景。
景子瑜昨天便入住了天语阁。
一开始景子璃有些吃惊,不明白景子瑜怎么会出现在青州,但是正值自己忙于溃堤一事,以及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塔拉尔女帝在青州。这两件事把人忙的真是分身乏术,看见景子瑜的出现倒是忽然觉得有个可以商议的人了,便再三邀请他一起入住天语阁。
景子瑜犹豫了一下,最后便不再推辞,答应入住,但是却也和景子璃明说了自己是趁着秋季美时美景,四处游玩,不会在青州久留。景子璃也表示自己明白自己这个七弟的个性,答应他若他要走之时,自己定不会阻拦。
于是景子瑜便正式入住了天语阁,各大官员也都前来拜访,景子瑜真是有些觉得厌烦看见这些官员们一个个伪装着的虚假脸面,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听他们的阿谀奉承,还要装作微笑的样子,真是累到不行。
难得清闲下来,景子瑜送走了那些面具人,看着窗外绵绵细雨,整个青州烟雾环绕,真真是美极了。景子瑜命人将茶桌搬到了窗边,从天语阁的高层向外看去,青州恍若仙境一般,景子瑜喝着茶,看着美景,眼神却不自觉的看向了苏府的方位。
雾气缭绕中的青州半遮半掩,景子瑜的目光却格外清亮......
“叩叩叩......”一声声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景子瑜的思绪。
“进。”景子瑜闭着眼微微叹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回应了来人。
精美的红木房门被推开,景子瑜闻声向外看去。
一身便装的景子璃站在了房间内,正走向景子瑜。
“二哥?若有事,派人叫我就好,你怎么亲自来了?”景子瑜赶忙起身相迎,虽说自己已经封王,但是辈分礼仪摆在那里,也不敢有所轻怠。
“我非亲自来不可,我可是有要事要和七弟商议。”景子璃说着话转身关上了房门。
景子瑜才发现,景子璃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侍卫随从相随,才仔细观察了一下景子璃的打扮,原先的华衣锦服已经换成了素衣素服,但是可能是天生贵气,又或者是因为满腹诗书,就算是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却也没有能掩盖住景子璃的给人的那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二哥如此作为,怕是有要事吧?”景子瑜邀请着景子璃坐到自己刚刚喝茶的地方,为他倒了杯茶,示意他慢慢说。
“多谢七弟。”景子璃接过茶,道了声谢,却并没有开口说话,反倒是看起了景子瑜房间窗外的景色。
景子瑜看了看窗外,看了看景子璃,不由笑了一声。
“一时之间看走了神,还望七弟莫怪,实在是这江南烟雨的景色在并州并不多见,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入迷,诗书上记载的诗文描绘竟难及一半。还是七弟有眼光,在这儿赏景。”景子璃听见了景子瑜的轻笑声,忽然间回过神来,倒是有些尴尬。
“美景怡人不假,二哥有事也是真。”景子瑜再次开口,询问着景子璃来的目的。
“实不相瞒,此番为兄想抛开那些人,亲自查探这河堤溃堤一事。”景子璃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地说道。
“二哥是想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吗?”景子瑜听到景子璃的话,眼睛微抬了抬,特别留意到了溃堤两个字。
“正是,虽说案子呈报上来说是暴民偷偷挖堤,致使青州修建的林河河堤损坏,导致河水溢出,淹了不少地。但是总觉得此时有些蹊跷。”景子璃皱着眉,显然是在烦忧这件事情的原委。
“二哥是怀疑此事另有隐情?”景子瑜顺着景子璃的话说了下去。
“不瞒七弟,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过凑巧,正好发生在我要巡视青州之际,怕是有人故意给我难堪。”景子璃微微叹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忧郁。
景子璃想着一开始父皇将代天巡视一职交给自己的时候,自己是又兴奋又害怕。自己一向明哲保身为上,常年沉溺于诗书,不问世事,是为求安稳,但内心其实也是想得到自己英明神武的父皇的认可的。自己因着母妃弟弟一事,重新走进了父皇的目光之中,机缘巧合,居然在这么多年之后,才得以和父皇多了些亲近。没想到父皇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一方面自己很想表现出色不让父皇失望,另一方面却又十分担心会遭到其他皇子们的嫉妒。
“二哥何出此言,父皇钦点你代天巡视,怎么会有人给你难堪。”景子瑜看着景子璃的表情,能猜出个七八分他心中所想。也明白他会这么想的原因。但不得不说景子璃虽然怀疑的很有道理,可惜这回是猜错了。虽然自己知晓所有的前因后果,却不能说出来,还得陪着他一步一步查下去。
“七弟还不知我的处境吗?我不如大哥三弟还有七弟你这么得父皇赏识,得以加冕为王,只是近来有幸和父皇关系亲近了些,但是......七弟你也知道,太子和梁王的事,我如今处在这份风口浪尖上,真是进退不得,唯恐有人不满,推我一把,便坠入这万丈深渊。”景子璃说着嘴角浮出了一丝苦笑,但转瞬即逝,只留有些郁郁不欢。
“二哥何须妄自菲薄,而且,此事尚未定论,许是二哥想多了也未可知。”景子瑜听着景子璃的诉说衷肠,不由觉得景子璃有些可悲。他若是心中完全放下这些名利,放下想被父皇认可的执着,或许他真的可以一直赏诗弄词,做一个文墨王爷。只是就只这么一点不甘心,一脚踏入了这泥潭,就再也抽不了身了,而且依照景子璃的个性,再想全身而退,怕是难于上青天。
“但愿吧。”景子璃倒的确是很想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子瑜多谢二哥的信任,二哥若有事,子瑜定当全力以赴。”景子瑜有些同情面前的这个皇子,刚从美好的诗词歌赋里走出来,倒也算他还有些见地,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阴谋诡计的氛围里,但是却偏偏选择了相信自己。虽说这件事严格说起来的确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毕竟是辰星下的手,自己也是知道一切缘由的。
“若说众皇子里还有聪明之人,便是七弟了。素来潇洒恣意,为兄不羡慕太子,不羡慕梁王,独独有些羡慕你。”景子璃听完景子瑜的话,有些舒缓地笑了笑,言语中有些像是吐露自己心声的样子。
“二哥难道还不明白,如我们这般人,哪会有活着完全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好的。”景子瑜就着景子璃说完的话,倒是真真十分难得的说了句心底的话,至于对方能听出来多少意思就未可知了。
景子璃抬头看了一眼景子瑜,想着景子瑜可能人后也活的要比人前看上去辛苦很多,就如同自己一样,所以对他的话倒也觉得感同身受。也完全没有想要怀疑景子瑜的样子
“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查案,七弟可以换一件便衣,与我一同出门如何?”景子璃换了相较轻松一些的语气说着,想着自己不方便,但是随行的人自己也不放心,怎么想还是觉得景子瑜是最佳人选,尽管一直在忐忑景子瑜会不会愿意和自己一起查案。
“也好,我在这青州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和二哥一同去。”景子瑜本想着要在景子璃查案的时候,自己趁机加入,没想到景子璃居然亲自邀请。结果都是一样的,切入点和时机不同也没什么关系。
“那就先谢过七弟了。”景子璃笑着,边说便打算起身向外走。
“二哥,你便服出门,只是换了外衫吗?”景子瑜眼尖的瞧见了景子璃的白内袍边缘,暗绣着白线龙纹。皇子们的衣着也都是有讲究的,标准配置的内袍只能是银色或黑白两色暗绣龙纹,只有帝王才能用红色或金色。
“怎么?”景子璃有些不解,随即看着自己的衣衫,恍然大悟般的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一时疏忽,我再去换身衣服,七弟若先准备好,可以到楼下大堂左手边数过来第三个包间内等我。”景子璃自嘲着自己的疏忽,这皇子们的内袍龙纹暗绣只绣单层,只有帝王龙袍才会绣制多层,或者立体绣。淡淡的一层,若是白袍的话,很难注意到。
“好。”景子瑜谦逊有礼地回答道,而后起身送景子璃出了门。
没多久二人在包厢中,趁人不注意,转移到了另一间包厢内,随着一众闲杂人等,悄悄溜出了天语阁。
景子瑜忙着陪二皇子景子璃演着知道结局的戏码,辰星却在苏府内头疼着女帝的事情,以及忽然之间对自己抗拒沉默的非晚。
但这些都在傍晚一个惊雷一般消息之后,被辰星暂时抛却在脑后了。
谷莀死了。
辰星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情绪了。
辰星在廊道长廊椅上从中午坐到了日落时分,虽是想放松一下心情,但是各种事情还是不自觉的涌上自己心头,正盘算着要从哪里入手才能找到女帝的痕迹,就看见了苏卓一路步若疾风的样子向自己走来。
辰星当下便觉得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连苏卓都沉不住的事情一定是大事情,辰星当下想到的是可能非晚出了什么事,毕竟今天她跑出去的时候心情不好,可能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事,但是苏卓只是在自己面前站定,只说了四个字,谷莀死了。
辰星都没有问一句话,便立马转身向门口走去,吩咐着立马备车,自己要亲自去旧宅。辰星第一次觉得为什么有人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自己的冷静态度,谷莀这是用生命最后迷惑了自己的判断吗。
辰星急匆匆地走着,苏卓在身后说着什么也完全听不进去,心下只有一个念头,不可能,谷莀这种人怎么会就这么突然死了,毫无征兆。不亲眼看到他的尸体自己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对世事了如指掌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早就退出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是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让谷莀这么洞察世事的人就这么被瞬间抹去了。不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辰星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种执拗的状态,但是怎么样都控制不了自己。脑海中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辰星一直冲到了苏府门口,坐上了马车,当车夫询问目的地的时候,才开始冷静下来。平复了好久的心情之后,才对着车夫说了句,哪里也不用去,你回去吧。
说完辰星就下了马车,有些失魂的样子站在苏府门口。
辰星心里充满了悲怆,眼睛却是从未有过的干涩。辰星想哭一场,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倒不是哭谷莀,是想哭自己,哭一场命运。要说这个世界上自己有佩服的人话,谷莀绝对是少数人中间的一个。情报,计策,伪装等,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谷莀都是个中高手。辰星一度视这个男子为最大的威胁。而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就这么死了,自己甚至还没有问出那最后一个问题。
苏卓一路跟随着辰星跑出苏府,本想喊住她,却发现她上了马车之后却并没有再前行了,便放缓了脚步看着情况。而后便看见辰星有些失魂落魄地从马车上下来,就这么一直站在门前,不说话也不动,仿佛如同门前的石雕一样矗立着。
苏卓心里有些不解,为什么辰星对谷莀的死亡消息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自己对整件事,甚至是辰星这个人都不是很了解,又何谈困惑呢。
“去叫非晚和七曜。”苏卓对着最近的一个家奴吩咐着,自己就这么在不远处陪着辰星站着,辰星现在的状况还是很让人担心的。
辰星站了好一会,情绪才缓了过来,却感觉身心俱疲。回头刚好瞧见苏卓站在门内不远处,像是有些担心的样子。辰星才将惊觉自己居然已经这么失神了,微微闭了闭眼,最后缓和下情绪之后,辰星便走回了苏府。
“辰星失礼了,还望公子莫怪,关于刚才所说之事,辰星尚有不明之事。”辰星一进门就对着苏卓十分严肃地行了个礼。
“姑娘不必如此,不妨直说。”苏卓见状,也能猜到辰星想问什么。
“前因后果,细枝末节。”辰星想知道所有关于谷莀之死的事情,一来是不相信谷莀会这么简单就死掉,二来,若这件事是真的,辰星也想知道到底会是谁干的。
“我私下探听到的消息,谷莀是昨天中午时分到傍晚之前那段时间死亡的,而后整个旧宅在晚上被人用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苏卓在知道谷莀的死亡之后,便立马托人详细打听事情的原委始末。这些消息都是官府内部的消息,暂时还没有对外宣称。
“烧了?那尸体呢?”辰星警觉地发现了可疑之处,若是大火焚毁,那尸体也应该面目全非了,那就不能完全肯定是谷莀了,假死这招对谷莀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尸体依稀可以辨认,确定是谷莀没错。”苏卓知道辰星心里的想法,但是打探来的消息一再确定,尸体就是谷莀。
“公子,我想去旧宅亲自看一眼。”辰星心里满腹疑问,不亲眼见证,总觉得不安心。
“也好,府衙那边我熟悉的人多,我陪你去吧。”苏卓看着辰星有些焦虑的眼神,知道就算自己不去,辰星也会想办法亲自去现场的,索性还是一同去。
“多谢。”辰星难得直接接受了别人的帮忙,一口答应了。
“若非晚和七曜问起,便说我和辰星姑娘出门了,让他们等我们回来。”苏卓出门前想起自己方才因为担心辰星的情绪唤人去叫了七曜和非晚,便在出门前嘱咐了一下门童。
门童顺从地点了点头,另一些家奴们也准备好了出行相关事宜,辰星和苏卓上了车之后,便直接驶向了旧宅。
一路上辰星心里五味杂陈,好不容易脱离了的那个地方,自己现在居然要回去,自己又害怕旧宅真的被焚毁了,又害怕一切都只是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