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音闻之,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当然地对舒雁说道:“嗨,你怎么如此较真儿呢?明日黄昏一过,你不就是我的二婶了吗?这前后不过就隔了一日一夜而已嘛!我就不信了,难道这一夕一朝之间,还能有变数不成?所以说,二婶,你也莫要再一口一个‘少爷’地唤我了。”
殊不知,这一夕一朝之间,确有可能存在着诸多变数。
“你不让我一口一个‘少爷’地唤你,那你怎么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在对你说话呢?”舒雁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向俞音发问道。
俞音闻之,不自觉地挠了挠头皮,随即向舒雁解释道:“哎呀,二婶,我只是不让你再唤我‘少爷’了而已,并不是什么都不让你唤我呀!换而言之,你大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嘛!”
“唤你的名字?”舒雁不由得继续向俞音提出质疑道,“那你是想让我同二爷一般,唤你‘泽漆’呢?还是想让我同钟公子一般,唤你‘俞音’呢?”
舒雁此言虽是在有意难为俞音,但不得不说,舒雁所提出的质疑确实在理,此乃俞音自作自受也。谁让来历不明的他,李代桃僵地背负着那些多复杂的身份呢?谁让不知深浅的他,猝不及防地逼迫舒雁过早地改口呢?
“你是我未来的二婶,你当然是要同我的二叔一般,唤我‘泽漆’了。”俞音思索再三后回应舒雁道。
“泽漆吗?算了吧,我若唤你‘泽漆’,你不会觉得别扭吗?索性你还是让我继续称呼你为‘少爷’吧!很多事情,我们心照不宣便好了。”舒雁话中有话地对俞音说道。
俞音闻之,顿觉心虚,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话说回来,少爷,此时碰见你正好,我正好有事情欲要向你请教呢!”舒雁反客为主地对俞音说道。
“向我请教?算了吧,二婶你神通广大,又岂会有事情需要请教我这种毛头小子呢?”记仇的俞音有意以方才舒雁的腔调,反过来质疑舒雁道。
舒雁闻之,立刻连连试问俞音道:“少爷,不知此时此刻的你,究竟是在负舒雁的气?还是在记舒雁的仇呢?”
“不敢,你是我未来的二婶,小侄我哪敢负你的气?又哪敢记你的仇啊?”俞音依旧拿着劲地同舒雁针锋相对道。
“少爷,你别看我已经被撤去了金泓水心堡管家之职,你也别看我明日便要成为这金泓水心百里家的二奶奶了;其实,我还是我,还是那个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却从来不知整日究竟在忙些什么的舒雁;所以说,少爷,当我忙中偷闲地欲要向你请教时,还望你能好好说话。”舒雁正言厉色地要求俞音道。
面对一向温和的舒雁瞬间变了脸色,顿觉局促甚至于一时间不知所措的俞音,终于在舒雁一锤定音的震慑下,同舒雁好好说话道:“二婶,请教谈不上,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向我发问便是了。”
舒雁闻之,依旧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向俞音发问并请教道:“现在看来,少爷,我与二爷的姻缘已成定局;那在少爷你看来,你的堂房二叔濡二爷,他招架得住我的英气、豪气、勇气与戾气吗?”
于瞬间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俞音闻之,无奈地笑了笑,随即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地同舒雁插科打诨道:“二婶,我于一个月前随口说出的话,你到现在竟然还记得一清二楚;不得不说,二婶你可真是好记性啊!至于二叔他嘛,他可比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强多了,强万倍还要不止;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压根儿就不配与我的二叔相提并论。”
“少爷,莫要岔开话题,请你务必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舒雁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勒令俞音道。
而自知躲闪不及的俞音闻之,只得顺从舒雁的意思,正面回答舒雁的发问道:“二婶,既然你硬要我正面回答你的问题,那你也只能恕我不合时宜地抒发一下我的愚见了。二叔他呀,他虽然能够招架得住你的种种气质,以及般般气概,但是却仍然无福消受。不过,二婶,这真的只是我的一己之愚见罢了,还望你切莫受其干扰;毕竟对于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的意愿及想法,那才是最为重要的呢!”
然而,舒雁终归还是受到了俞音此番一己之愚见的影响;因为自谦的俞音口中的一己之愚见,好巧不巧地正是舒雁心中最为真实的意愿及想法。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舒雁总觉得明日便要到来的一切,似乎都不太真实,似乎都并不是她真心所求的。尤其是当她听到俞音唤她“二婶”的那一刻,这种不真实感便尤为强烈。
然而,此时此刻仍一味蒙蔽自己真心的舒雁,望着俞音转身离去的背影,于心底无声地说道:“三爷,无论你此时是否在注视着我,亦无论你此刻是否听得见院源自我心底的呼唤,我都想要告诉你,明日我便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尽管我明知道你是不会在乎的,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告知于你。”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俞音照例来到了坐落于金泓水心堡后院次深处的幻化居中。
然而,今时不同以往,平日里俞音到此,大都是同百里流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而今日俞音到此,却是有着正经事欲要同百里流深商议。
这不,俞音一如既往地询问百里流深道:“阿姐,你现在忙吗?”
当然,这个无聊的问题,早已成为了俞音问候百里流深的一种方式。只不过这声走过场式的问候,恐怕是永远也不会得到百里流深的回应的。
只听得草草问候过后的俞音,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地向百里流深发问道:“阿姐,明日你会不会去前院祝福二叔与未来的二婶呢?”
“我会祝福他们的,但明日我是不会去前院的。”百里流深不容置喙地回答道。
“阿姐,前院离这儿不远的,占用不了你多少时间的,难道你就不想亲眼见证二叔与未来二婶的幸福时刻吗?”俞音徒劳无功地劝说百里流深道。
百里流深在这金泓水心堡内生活了十五年,又岂会不知幻化居距前院不远呢?但于忙碌中的百里流深而言,卧房的房门与卧床间的距离,她都嫌太远。
“幸福时刻?”百里流深冷笑道,“不过就是循规蹈矩的生活乏味的开端罢了,有什么可见证的呢?”
也不知怎的,百里流深此言一出,俞音一时间竟无从辩驳。话说回来,俞音心中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呢?只不过相对于百里流深的漠然而言,俞音原本是对明日便要到来的昏礼,满怀欣喜与期待的。
只可惜,此时此刻被百里流深这么一泼冷水,俞音的兴致也自然而然地消减了不少。好在,这并没有影响到俞音明日在百里濡与舒雁昏礼上的发挥。
要知道,那可是俞音为他未来的堂房二婶——舒雁,精心准备了多日的贺礼呀!
坤乾十五年,冬月三十,大寒。
子夜时分,更深人静,天朝福灵城内,金泓街上,水心堡简择苑的偏厦中,舒雁一梦醒来,双目空洞地呆坐于卧床中间,极力回温着方才梦中所发生的一切。
一瞬之后,只见舒雁的双眸之中,突然闪现出了足以征服黑暗的光亮。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舒雁彻底改变了心意,也彻底坚定了心意——舒雁不想嫁了,无论新郎是谁,无论新郎有多么出色,有多么高尚,舒雁都不想嫁了;当然,除非新郎是百里沫。
可想而知,百里沫——这个令舒雁魂牵梦萦的男子,一定出现在了方才舒雁的梦境之中;如若不然,舒雁又岂会于骤然间,无任何征兆地改变与坚定呢?
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有能力令舒雁改变心意的,从来就只有百里沫一人而已,无论他是生还是死,是存还是亡。
果不其然,在不知是何时开始,只知是在子夜结束的一梦之中,舒雁再度见到了她心中所深藏的那个百里沫。
在梦中,舒雁又回到了初见百里沫时的碧波桥头,又回到了再见百里沫时的三军阵前。
在梦中,舒雁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道:“那个人哪,那张脸哪,我是看一辈子也看不够的呀!”
哪怕是在梦中。
如此,如何放得下呀?放不下,又如何嫁与他人呢?
嫁人,嫁人,顾名思义,女子要嫁的不是一副美好的身躯,而是一个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然而,在舒雁心中,唯一能打动她的灵魂,从来就只为百里沫一人所拥有,无论生死存亡,亦无论虚实真假。
既是如此,舒雁她还嫁人做什么呢?与其让她嫁给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副躯壳的男人,倒不如让她于梦中与她心间的灵魂长相厮守。
一早起来,天朝福灵城内,金泓街上,水心堡内外,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