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建立起了整个朱家,可在老祖心中,他与那些家族子弟,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久居钟楼当中,不到危难时刻不会出山。除非朱家子弟当中能有另外一人跻身臻道境界,与他平起平坐。真到了那时候,对方是不是小辈已经无所谓了,完全能与他平起平坐。
修行人间的许多事情,其实很简单。想要与萍水相逢的人道友相称,要么是真的脾气相投,要么就是境界相当了。像是去管人间事这个念头,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老祖的脑海当中。不仅仅是因为没兴趣,就如同仙人与凡人一般,前者会为了后者的生死而感到急躁不安吗?
不现实。
而反观诸葛尘,一位年轻剑仙,时至今日仍旧意气风发。是面对整个云梦皇室的压迫都有胆量斩杀三位臻道境界修行人的狠人剑修,竟然会有心思考虑市井百姓的生活是否如意,这让得老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遇见不平事,拔刀相助很正常。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血气方刚?这他当然能够理解,他又不是没做过,只是现在回想起来,都会一笑置之。但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前来与一座城池的主宰当面质问,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老祖有些恼火,身为活了千年之久的臻道境界修行人,他的残余寿命已经不多了。现在应当做的只能是分秒必争,哪怕能够让自身修行路上的气机充盈半分,他都会多出百年的时间。因而在与大石脊的大战落幕后,他便准备闭死关。要么在静室之中身死道消,要么破关而出。
“剑仙,就这么一件事,您需要来找我?”老祖伸手示意朱之滚去一边,别妨碍到自己谈事情,而后接着说道:“不瞒您说,我已经有了必死关的打算。现在耽误的时间,对我而言无比宝贵。换位处之的话,您想必也会因为这件事而恼火吧?”
若非自身杀力实在不是诸葛尘的对手,此刻的朱家老祖十有八九已经拉开了拳架。
“换位处之?”诸葛尘冷笑一声说道:“那老祖怎么不换位处之一下,去想想面馆若是被朱之打砸了的话,掌柜一家该怎么办?面对即将到来的冬天,你要让他们靠着喝西北风度日吗?放眼整个云水城,日子过的最美妙的自然是你们朱家,这毋庸置疑。最不好,也不过是路边行乞的乞丐。他们当中那些有手有脚,只是因为懒惰而走上长街的暂且不提,我也不会慈悲心泛滥去可怜他们。可是面馆的掌柜,可是实实在在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的。你们今天能够毁掉他的生活,昨日与明日,日积月累,整个云水城可就从骨子里烂掉了。而在这期间,又不知道有多少过着不算富贵的日子,却知道满足的家庭沦为一桩桩的惨剧。这些事情,可以不做,但可以不想。老祖是臻道境界的修行人,当然高高在上,可是这不代表,咱们不在乎那些市井百姓的死活啊!”
朱家老祖认真听着,旋即皱起眉头。他也没想到诸葛尘竟然是真的对于这件事斤斤计较,思前想后,他也只好开口说道:“我是修行人,不理解他们生活的想法。我只知道,在如今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弱本身就是罪。”
“这叫什么道理?!”诸葛尘勃然大怒,本来收拢在自己大袖当中的剑气猛然炸开,盘旋在他周围。可诸葛尘并不心疼自己的白衣,滔天怒火涌上心头。若非仍旧理智,他已经拔出胶柱剑对着朱家老祖刺去了:“老祖的意思,是市井百姓的无境界,是他们的错?老子就没听过这么荒唐的说法,这要是在天上天你这番言论要是被哪位儒家圣人听见的话,恐怕苦修来的境界都得被削去。姓朱的,你得记住,市井当中的三百六十行,能出状元靠的是老天赏饭吃,身为修行人的你,也是。修行人修行的久了,就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仙了。可你们凭什么,连李惊云都会在市井当中耐心与陌生人交谈。”
剑道一事,诸葛尘可谓无师自通。就连李惊云也只是自称为白衣的领路人,而不会计较一个名分。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剑道这座山再高,哪怕耸入云端,可日后的白衣,是极有可能登天之人。可对于这件事,他不清楚。只觉得心乱如麻,有理尚且说不清,更何况没有道理?
规矩能够约束一个人,但能够做到的,也仅仅是约束而已。想要人心不在天,脚踏实地,需要借助的是人性。
破天荒的,诸葛尘觉得疲惫不堪。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就好像是大战落幕后的败者一般。若是现在在门外去看他的背影,便会发现与昔日他自斩神王体沦落这座天下的时候如出一辙。
他只是诸葛尘,未来或许剑道成就高出天外,可已是人仙的他,能够做到让两座天下的人心皆向善?
不可能的。
儒家那位已经为此努力了万世,不还是当下这个局面?他一个只知道用剑退敌的,做不到的。
诸葛尘叹出一口气来,开口说道:“咱们这些修行人,太在乎自己如何了。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事事只为自己......大错特错了。”
说完这一句话,诸葛尘摇晃着站起身来。就好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走到屋子之外去了。
或许是福至心灵,因为这句话,朱家老祖竟然茅塞顿开。在他胸膛修行路上,久久不破的瓶颈竟然松动开裂。这不仅意味着他能够活的更加久远,同样意味着那大臻道境界在如今的他眼中,也有了争到手的希望。51
因为激动,朱家老祖热泪盈眶。他万万不曾想到,他的境界停留不前,竟然是因为他的修心不足。
想通了这一点,他面向诸葛尘离去的方向一躬到底,郑重其事的说道:“多谢剑仙指点迷津。”
......
诸葛尘回到客栈之后,便是一言不发,任由阿花说些什么,也不言语。女子狐妖在白衣的眼中看见了一股浓浓的失望,只是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求助的看向一旁的鸦。
身为刺客的鸦也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一言不发,只是收拾着三人不多的行李,准备去往渡船。
结了房钱,三人骑马而行,一路上白衣饮酒不停。想要借酒消愁,可是心境上的愁苦,区区酒水如何能够浇灭。就好似滔天大火,滴水难止。
阿花凑到诸葛尘的身边,轻声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能与阿花说吗?虽然应该不起什么作用,但听说与人说愁,愁苦之情就能够平摊了哎!”
诸葛尘只是无奈笑笑,本不想说什么的他,竟然鬼使神差的问向阿花:“对于阿花你来说,我们这些修行人,应该是贪婪恐怖的吧?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向往着外界,却留在山林深处。”
阿花笑着回答道:“从前......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在遇到公子之后,便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如同公子这般的修行人和心气高傲尚且能够平易近人的想必别人也是如此的吧?走出山林,遇到公子,与鸦成为朋友,这或许是我活到如今的三件幸事吧!正因为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发生,我才会觉得如同是在做梦,不愿醒来。阿花有一句话想说,公子想听吗?”
诸葛尘轻轻点头。
“难为谁,都别难为自己。公子这般的神仙人,应该很轻松便能够想清楚吧?”阿花狡黠的笑着,驾马走在前方,与鸦言语去了。
“原来当局者迷,说的竟然是这个意思。”而诸葛尘则是瞧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酒壶,将其重新悬挂在腰间,大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说的真是太对了吗我这么逼迫着自己,是在做什么?人生得意,无酒不行,但酒不离手,自然更不行了。”
一瞬间,白衣心境,豁然开朗。他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曾经与自己的期望,愿我之心境,时时刻刻如春。
......
登山了大石脊渡船后,便是近乎一个月的海上航行。这次诸葛尘自己一人住在了屋子当中,而阿花与鸦则是在隔壁。
除了每日的练剑必不可少外,诸葛尘也会登上甲板,吹一吹咸湿的海风。每逢此刻,他都会悄悄放出一道剑气,看着那抹青色向着远处蔓延而去。
真正让他开心的倒不是如此,而是自身境界柳暗花明,相信真正跻身竹篮打水的时候,不会遥远。既然要前往西幽,在那处“蛮夷之地”的古战场上历练,诸葛尘便打定主意,最少也得触及到臻道瓶颈才行。不然的话,如何返回苦海书院“显摆”?
他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天幕,更上一层便是天上天。只是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天道阻隔,才让两座天下互不干涉。
“皇城子,相信你也等待着我许久了吧?”白衣勾起嘴角,开口说道。像是挑衅,又像是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