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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梅花三弄(1 / 1)

听到白役追出城,霸气无比喊话,车把式娴熟地跳下车在道旁抱头蹲下,不忘记同马车飞快拉开两丈远距离。

作为车马行里的老伙计,走南闯北的老油子,当然知道马车是行里的,货物是客商的,命可是自家的。

反正不管来的是山贼盗匪还是官兵公差,老实听话总没错。否则一不小心丢了性命,找谁说理去?更何况这车货与人,确实有点蹊跷。

只是“靠边站”和“蹲下”常听说,“抱头蹲下”还是第一次遭遇。车把式照样子比划后,发现楚白役这一招端的厉害,啥小动作全不能弄了。

张瑞同两个泼皮则有点懵懂。

一则白役虽然凶,却是给捕快打下手的。连捕快都不敢动不动就喊“杀无赦”,这楚白役怎如此泼天大胆?二则牛丁作为阳武县地头蛇,姐夫张彪又是大捕头,谁敢不听他的话?明明已经摆平了手尾的事,怎么又冒出个楚白役气势汹汹追出城?

两位泼皮开始退缩,一副随时准备把自己摘出去的样子。

张瑞强作镇定,抱拳道:

“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楚大哥请了,在下张瑞,是牛丁牛大哥的朋友……”

白袍书生身子一耸,竟在无鞍无镫的马背上站起,厉声叱道:

“呔,闲话少讲,尔等抱头蹲下!”

张瑞继续笑嘻嘻往前凑,道:“想必是弄错了……”

那书生二话不说,左手将铁尺朝怀里一插,右手一抖,把缠在手腕上的鞭子“唰”地展开,一鞭抽下。

他骑的是一匹拉车的寻常驽马,马鞭是赶车用的大鞭。柳木柄,鞭梢由几股生牛皮浸水后绞成,比寻常小鞭要长得多,沉重得多。

呜……

凄厉尖锐的风声响起。

一鞭落下,张瑞歪斜着扑出,像是被棍棒击倒一般。从肩膀到后背的衣衫撕裂,连皮带肉刨去了一长条,鲜血淋漓,犹如刀砍。

两位泼皮吓得面无人色。

一个以平生最快速度蹲下抱头,另外一个则膝盖一软直接跪下了,纹丝不敢动。

那张瑞痛得在地上惨叫打滚,书生却毫不留情,再次喝道:“抱头蹲下。”

言毕,又伸出手臂作扬鞭之势。

张瑞哪见过这么凌厉霸道的,吓得心肝肺抽搐缩成一团,心里叫起了撞天屈。直娘贼,老子被打得可以直接送医馆了,你还要老子重新爬起来再蹲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但楚白役明显不是一个面慈心善的主。

说打,绝对会打。

说杀,说不定真会杀。

张瑞逞小聪明,冤枉挨了凶狠一鞭后,晓得再挨一记恐怕要送掉半条小命,只得蹒跚爬起,老老实实蹲在地上抱头。身子颤抖,衣衫染红,咬紧牙关不敢呻吟,那模样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两个泼皮非但没起同仇敌忾之心,反而庆幸自家机灵。

白袍书生身躯高大,又站立在高高马背上,仿佛背负黄昏血幕,顶天立地。

三人偷偷翻眼皮仰视,觉得魔神临凡也不过如此,战战兢兢不敢起一丝反抗之心。

背后马蹄急促,楚凡扭头看了看,见燕乙只差三十几丈远了,便丢下鞭子跳下马,疾步到车后。

或许是他煞气太重,拉车的马不安地朝前踏进半步。

正巧楚凡堪堪拉开车后布帘子,昏暗中见到车厢两旁杂物高高堆积,中间仰天躺着一位口塞毛巾的女孩子。

但马踏半步,车子猛然一挣,本来摇摇欲坠的杂物顿时松垮,顶端有一尊铜鼎掉下,砸向女子头颅。

楚凡见势不妙,哧溜窜入车内。

跪着的三人见了,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普通人上车,无非先踏上一只脚,再踏上一只脚,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纵身扑入的。也不怕闪了腰,撞破头。

楚凡身手绝伦,虽然从来没有骑过马,一样打马如飞。燕乙虽然骑过,却不是惯家子,落后了百丈之遥。等他赶到,眼前却是诡异的一幕。

马车乖生生停留在道路上,车前一位把式抱头蹲地,车后两人抱头蹲地,还有一个跪着,均神色诡异地望向车厢,侧耳倾听。

燕乙没看到楚凡鞭打张瑞那一幕,却看到了楚凡扑入马车。心急火燎翻身下马赶到车后,口里呼唤“婉儿”,伸手正要揭开帘子,却听里面男子怒哼一声,退后!

楚凡的威势他见识过,当即本能地退开一丈多远,惴惴不安。

车里传出古怪的声响与对话。

“婉儿姑娘,外面好多人。咱们这副样子被别人看见可不好,放开我行不行?”

……

“婉儿姑娘,我是来救你的呀,松开我好不好?”

……

“你是淑女,可不可以温柔点……”

……

“哎呦,姑奶奶,楚凡甘拜下风。投降,投降……拜托,不要这样咬这么紧好不好,我又不是唐僧……”

……

“放松,放松……慢慢张开,对对对,让我抽出……好啦。”

女子娇喘阵阵,男子细心体贴地问:“刚才,没压坏你吧?”

“硬硬的,硌得人家痛……”声音细细弱弱,销魂蚀骨。

“那我再挺起来一点……现在不痛了吧……”

“嗯。”

“不要慌,不要急,不要怕……让我先把外面的束缚一层层解开,你才好扭动。要是弄痛了你,就赶快叫。黑灯瞎火的我看不见……”

“嗯,随你……”

……

嘣,貌似腰带被扯断了。

……

车厢剧烈摇晃起来,吱呀声与物品碰撞声如疾风暴雨。

……

外边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兔子精,耳朵高高耸起。

似乎,好像,大概,威风凛凛宛如神魔下凡的楚白役被燕婉儿霸王硬上弓,那个啥了。然后楚白役得了味儿,再那个啥……

好彪悍的一匹胭脂烈马!

好一个梅花三弄!

车把式忧心忡忡望着马车,担心散架。张瑞抹了一把额头冷汗,两名泼皮斜眼望着燕乙,佩服得五体投地。

燕乙窜来窜去,焦躁不安,无地自容。

车厢吱呀了十数息才停歇。

燕乙到底心系爱女,又蹩到车后,胳膊伸出欲掀开帘子,却似有千斤重。

四十几岁的老泼皮急了,喊道:“燕掌柜,掀不得!”

燕乙回头看,只见那泼皮挤眉弄眼,伸出手掌在脖子上比划。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万一帘子掀开见到尴尬场面,燕乙颜面无光是小事,他们几个可能就会丧命。

男子气喘吁吁的声音传出:

“光我一个人动不行,你得配合……我听见你父亲到车后了……”

女子夹杂着呻吟的娇媚声音传出:

“爹,你退远点。”

燕乙恨恨转身,走到张瑞面前,骂道:

“你这脚底生疮的家伙,到底给我女儿吃了什么?”

张瑞莫名其妙,道:

“我没给她吃春药……是准备了一包,还没有来得及灌。”

燕乙作势欲踢,终究懦弱惯了,长叹一声也抱头蹲下。

他是生意人,不是气节读书人,在如此荒唐的境况下竟然泛起了一个荒唐念头。如果像这般,倒好似成就了一段姻缘……帘子指定不能掀开了,女儿的名节要紧。只是这现场的几个人怎生处置?难道请他们去喝喜酒?

女子弱弱的,羞涩娇柔声音传出。

“刚才,出,出血了吗?”

“应该……没。”

“我,我不信,肯定出了……除了你,我还从来没有对别人这样过……我刚才,只是糊里糊涂了……你,别,别怪我……”

“好啦,好啦,是出了……嘿嘿,别放在心上……男子汉大丈夫嘛,什么一滴精十滴血的,我从来不信……”

“那你,终究还是亏乏了身子……”

“你想多了,我没那么羸弱不堪……”

“那我,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凡哥哥……”

“啊?你如果不怕被我妹妹揍,就叫呗……嘿嘿,开玩笑的,随便你。”

“那,那好。凡哥哥,婉儿听你的。你要告诉我怎么弄,人家不晓得……”

“这才乖嘛,刚才你那个样子,吓死我了……来,继续,我们再尝试一次。大家刚才没经验,没弄好……”

“嗯……”

车厢又晃动起来,却没有方才激烈,吱呀声响中夹杂着衣袂摩擦的窸窸窣窣。

“这样不行,婉儿。你得把两条腿分开,要不然使不出力气……”

“嗯……”

“对对对,就这样,屁股使劲往后撅,腰拱起……注意,手抓车厢底,别扒拉边上的箱子,小心再垮了……”

“嗯……”

除了燕乙面色铁青外,马车外“兔子精”们的面孔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连那车把式也像螃蟹一样横挪,从车前偷偷摸摸蹩到车后,与四人混蹲在一处。

其实他想走,其实不想留。

别人的墙角听得香艳,他们这墙角听得心惊肉跳,简直生不如死。

谁知道楚白役出来之后会不会恼羞成怒,暴起杀人。

约莫又经过十息,车厢后的帘子终于晃动了,一双小巧的绣花鞋先探出。

然后慢慢伸出两条修长的腿,美丽少女的柔软腰身弯折成九十度,上半身躺在车厢地板上一点点倒退,衣衫完好无损。

她下车后腿脚一软差点跪倒,却一把扯下后帘,惶急冲燕乙喊:

“爹,快点。货物垮塌了,凡哥被埋在里面……”

张瑞与二泼皮闻言一喜,心道被砸死才好。

燕乙连忙扑到车后,却见楚凡像尺蠖似的把身子一节节拱起,像狗一样趴着,从乱七八糟一堆杂货的最底部倒爬而出。

白袍布满尘灰污迹,变成了灰袍子,却完整。发髻歪斜,左手的掌沿红肿,血迹斑斑,齿痕清晰。

燕乙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却见燕婉儿羞羞答答低垂头,背转了身。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

楚凡掏出燕婉儿口中塞住的毛巾后,被她情急咬住了手掌不放。货物垮塌,他只能死死撑住上方,进不得退不得。

燕婉儿后来清醒了,束缚手脚的绳索被楚凡崩断。在这种情形下别无方法,只能从楚凡的身子下仰面躺倒,扭动挣扎着倒爬而出……

之所以叫燕乙退后,是因为两个人的姿势实在暧昧。一旦被人亲眼瞧见了,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燕乙想清楚中间关节后,避到一旁用拳头使劲捶脑袋,连骂自己混账。

燕婉儿一会儿劝慰父亲,一会儿扶楚凡,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神棍才不要她扶,从怀里掏出硬硬的铁尺,大踏步走向张瑞,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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